林玉瑾觉得林玉衡在守信方面很是让她满意,在禁足期间,林玉衡就带了芳草过来顶替她,又买通了看门的守卫,就是为了带她去梨园。
玉衡换了一身素色衣衫,简单一支乌木盘发簪。林玉瑾往常见她穿的多为大红大紫的浓艳色彩,如今这样打扮素净雅致,更衬得人清秀。这人不仅里子换了,就连身形气质都大有改变,当真还是那个林玉衡吗?
“看什么呢?还不快走?”玉衡催促她。
“你倒是学会收敛了,不再招摇了。”
玉衡腹诽,那可不,她如果像林玉衡一样摆足了排场逛梨园,不知道从哪里会冒出来一个结仇冤家再让她做一次孤魂野鬼。
这也算是玉衡重生后头一回出府,她不爱上街的,只觉得集市吵闹,周九川也从不会携她上街出游。
奉天离京州近,也是一带繁华。沿街的小商贩塞满了街道两旁,行人大多是平头百姓,偶尔也有富家公子和小姐,出行必然带着下人小厮以供差遣,去往高朋满座的酒楼,或是申时才说书的茶楼,又或是人满为患的梨园。
说是玉衡带林玉瑾去梨园,不如说林玉瑾带着她,一路飞奔,行色匆匆。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带你去梨园?”玉衡问出了心中所惑。
“只有跟着你我才不会被别人注意到啊,女子若没有名帖私自逛梨园可少不了被人诟病的,但跟着你就不一样了,谁人胆敢说你?你三天两头爱往梨园酒楼瓦肆跑,府中女眷也能跟着沾沾‘光’,要不是看在你在这点上有点用处,我早就天天和你打起来了。”
玉衡哑言,感情是把自己当挡箭牌使啊。
“到了。”
林玉瑾倒是熟门熟路的,从巷道过去看到了一棵梧桐树,梧桐下有一个半圆的朱红色拱门,门上是一排屋檐,不宽,勉强遮住墙壁,檐下有一块匾,端正的楷体写着“梨园”两个字。门内是个露天的四方院子,远远的就可以听见院子里传出来的二胡和胡琴声,还有咿咿呀呀的调子。
两人正要往里走,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二位小姐可有名帖?”
玉衡摇头,她没听说过这个规矩,她只知道在京州向来是看银两和权势,谁给的钱多谁就能进,没有名帖一说。
林玉瑾大惊:“你怎么不带帖子?你那儿不是多的是吗?”突然顿悟:“好吧,我忘了你脑子坏了。”
守卫是个新来的,不认识这两位梨园的常客,看二人虽然穿着简单,但其中穿素衣的那女子的面料却是蜀锦,蜀锦难得,平常人家能得个一块半块做个绣帕已是极限,更何况是通身的蜀锦缎子,故而婉拒也是客客气气的:“今日是肃毅伯的夫人包了梨园的场,早就座无虚席,若没有帖子咱也不好安排座位哪。”
“那我们就站着看也行。”林玉瑾是铁了心要进去。
“这可实在为难小的了……”
“你竟不识得她,你可知道她是谁……”眼见不行,林玉瑾使出了杀手锏,打算抛出林玉衡,却被她捂住了嘴。
玉衡在她耳边轻声威胁:“你若敢乱说。我回去就像阿爹告你的状,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林玉瑾又气又无奈,万般不行,只好出下策,趁守卫一个不注意,直接往里冲,可一个小女子怎能敌得过一排身强体壮的守卫,直接被拦了回来,你冲我拦,场面一度混乱,比梨园里面还要热闹。
“小姐莫要再闹,门口这么多人看着呢,仔细坏了名声!”守卫并不敢真动手,劝慰道。
林玉瑾不依不挠:“我今天偏要进去!”
玉衡隔岸观火,也帮不上忙,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林玉衡执意如此,难不成里面藏了金山银山还是如玉美人?
正深思着,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几个人推推搡搡的,竟扭到了她面前,眼看着一个庞大的身影没站稳,黑压压如山倾颓朝自己倒来,危机时刻脚挪不开半步,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将如何惨状,兴许伤筋动骨变肉饼。
玉衡已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没有预想中的压重感,只有一声惨叫。她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只脚正踹在人影的屁股上,然后脚一收,人就倒在了地上,摔个面朝天。
“谁啊?”倒霉的守卫吃痛。
“你小爷。”
众人定睛一看,门口立了一尊大神,紫衣缎袍,华贵不羁,伸手砸出一张帖子,烫金三字“严归阙”。
守卫一看,轱辘爬起来,点头哈腰:“原来是护国将军府的小公子,失礼失礼,好戏开始,快请进梨园。”
严归阙敛了敛褶皱的下摆,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这二位是我的朋友,给个面子吧。”
梨园可不敢得罪这座大神,这小公子一个不高兴就能掀了梨园的顶,还能不同意吗?
“既然小公子都这么说了,定然欢迎,只是实在是没有座位了,里头只剩下两间上座,您这有三个人,委实有些难办了。”
“不打紧。”严归阙想起了他“救”下的美人,问玉衡:“你觉得如何?”
玉衡想着这严归阙倒是个直热心肠,存了一份感激:“严公子能帮我们就已经是不易了,我们站着就好,只看个热闹。”
“说什么帮不帮的,你既是灵均的朋友便也是我严归阙的朋友,我最听不得你们这些姑娘小姐弯弯绕绕的话。”严归阙朝她近了,因着身高差距,他半弯着腰才在她耳畔说上一句低语:“你说是不是,林家玉衡。”
已经二十年没有年轻男子离她这么近过,温热的气息轻轻卷起她的发丝,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下意识地连退好几步,否定了心里他正人君子的模样,牵着兴高采烈的林玉瑾迅速往里走去。
严归阙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她,往常见到俊美的姑娘偶会打个趣,姑娘们听了都是娇嗔笑骂,羞容满脸,却没有想她这样明明恼羞成怒,还要板着个脸,一本正经,强装淡定,倒是……姗姗可爱。
里头开阔,梨园正中间搭了台,台上的伶人带着厚重的妆,看不清容貌,但定然也是极为清秀的,一杆红缨枪在手中翻飞,一台戏唱得余音绕梁,满堂喝彩。看来是个名角儿,这么多人捧场。
玉衡要往更里走,推了推林玉瑾,她却石雕般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戏子,后头人都挤上来了,实在是人多:“要看上去再看。”林玉瑾是被拽着走的,双眼始终未离台上半分,看不出来竟还是个戏痴。
守卫说得不假,二楼雅间确实只有两个座位,可是他们有三个人,严归阙身后有个小厮,寸步不离地跟着,自然是站着。既然是别人帮了你,位置理所应当也应该是严归阙的,还有一个位置便让林玉瑾坐下了,她在祠堂跪那么久,再长站双腿不废了才怪。
严归阙却婉拒了:“让美人站着,我这良心何安呐。”
“这本来就是你的位置,应当的。”
“既是我的位置,我让给你又何妨?”
“万万不可,严公子还是请坐吧。”
“你坐你坐。”
“……”
许是嫌二人吵闹打扰了自己看戏,林玉瑾打断了他们有礼的推让:“干脆你们一起坐算了,磨磨唧唧。”
二人齐齐闭嘴,严归阙倾身过来:“你若不坐,我可就不高兴了,一不高兴说出点什么林家小姐逛园子的话来可就保不准了。”
话音甫落,玉衡干净利落坐下来。
座位是檀香木的矮脚椅,有长长的椅背,玉衡感受到有重量靠了过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他右手搭在椅背上,整个人半倚着。
严归阙看她盯着自己的手背半天,笑道:“怎么?我坐不了还不能倚着吗?站着怪累人的。”
玉衡嘀咕:“说站也是你,说累也是你,简直比和尚头还难剔。”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现了问题,那个意气热血的少年将军从前怎么会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严归阙装作没听见,认真看着楼下台上的戏。台上正热闹着,唱至精彩部分,玉衡渐渐看进去:“这唱的是什么?”
林玉瑾看得入迷,连她话都听不进去,更别说回答她了,倒是严归阙回了:“《霸王别姬》,演虞姬的是奉天有名的角儿,叫弈尘,人称弈梨人,苏州人氏。”
听到弈尘的名字,林玉瑾的头稍稍向他们侧来。玉衡没太在意,她更在意严归阙说的话:“你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州人,竟对奉天的细枝末节这么了解。”
“都是闲的,京州我待腻了,便换个地方待待呗。又有好友盛情邀请,我自然要来。”他口中的好友应该是楚廷安。
“楚廷安倒是厉害,竟跟身份尊贵的将军府小公子是至交。”
严归阙轻轻咦了一声:“我是听灵均说你失了忆脑子不好使,却没想到不好使到这种地步,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了。”
玉衡忽略掉他对她的贬损:“他气质不凡,应是人中龙凤。”
严归阙想了想,应该是能说的:“你知道京州四少吗?”
玉衡有些不想知道,她在世的时候所谓的京州四少还只是呀呀读书的毛头小子吧。
“我,四皇子朱琼,右相独子沈旬,还有一个就是……”严归阙嘴角渐渐弯起,带着捉摸不透的玩味:“孝文太后侄子楚廷安啊,我们四个在京州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好好一个白衣卿相竟被你一眼看中,哭着央求太后把他赐给你,亲侄子啊,相貌堂堂,学富五车,身份尊贵,竟真的入了你府上做面首,可见太后何等宠爱你。”
玉衡听完后,觉得自己的脸色比台上唱戏抹的油彩还要精彩,话都说不利索了:“太……太后怎么会愿意的,不,是楚廷安怎么会愿意的……”天哪,这林玉衡以前到底干了多少蠢事,太后的亲侄子都敢要来养在府里做面首!
“左右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太后为了维护皇室尊严,还在族谱上除了楚廷安的名字,此后再无楚廷安,多以楚灵均自称。可怜我那兄弟啊,竟也心甘情愿,末了无名无份还被你赶了出来……”严归阙啧啧感叹。
玉衡哑言,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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