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去哪？

那段冰冷黑暗的记忆愈发清晰的涌上来，早被她忘记的细节，此时像是场景重合一般重新回到她的脑子里，同样犀利的言语，鄙夷的眼神，推搡拥挤的人群……

也是像今天一样，咄咄逼人，言语如刀枪刺的她血肉模糊……

“不要……不要靠近我……走开……你们走开！”

她忽然失声尖叫起来，在一片推搡中蓦然抬起了脸，忽然，一片黑色冲着她的脸直直罩了下来——

视线里顿时只有一片漆黑，属于男人的清淡熟悉气味笼罩在她的鼻尖，她意识到落下来的是一件西装，存留着温热的体温，将她笼罩在隔绝众人的黑暗中。

然后她的双脚忽然腾地，身子被人横抱起来，整个人落在一具宽阔温热的胸膛里。

“裴先生——裴先生——”

众人在后面追随的脚步声凌乱，姜誉西在黑暗里捏着拳头，心底所有的恐惧慌乱还未消散，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

是……那个男人。

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觉得到他节奏沉稳有力的心跳。

誉西后背缓缓僵硬起来，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恐惧感迅速蔓延到全身……她怕这个男人，这个从骨子里的冷厉尊贵，高高在上，需要所有人抬头仰望的男人，她却从心底只想躲避。

走出酒店，闻讯赶到的保镖迅速把跟在裴纪廷身后的记者拦下来，他抱着怀里的人一路下到停车场，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把人丢进去，又转回驾驶座。

黑色宾利一个急转弯，带着一股不要命的气势冲出停车场，裴纪廷脸色阴沉的厉害，连带着整个车里的气氛都压抑的过分。

驶离酒店，耳边还一阵一阵回着嗡鸣，好久，姜誉西才哆哆嗦嗦把罩在身上的西装扯了下来，紧紧抓在怀里，隔了几秒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转向身侧的男人，抿着唇，半晌也没敢发出声音。

更不敢问起昨天晚上两个人为什么呆在一间酒店一整晚……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适时打断誉西的思绪，她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电话号码，顾不得看一旁开车男人的脸色，把电话接起来，“你好，院长……”

“姜小姐，这个月的营养费，你还没凑齐吗？”

姜誉西脸色一白，“三天，请您再给我三天时间。钱我一定如数打过去，请您继续……”

“继续替你照顾孩子么？”章院长冷冷打断她，“姜小姐，您总是这样，我也很难做。育儿院里的育儿记录都是录档案的，每次为你破例，我很难跟所里股东交代。如果你没有钱，就给它换个便宜一点的地方或者自己照顾吧……”

抓着手机的手指愈发收紧，她的声音不住颤抖，“求求你……院长……”

话筒对面的声音愈发不耐烦，“再给你三天，三天那孩子的费用如果还没到位，你就过来把他接回去吧。”

“……”

电话“嘟”的挂断声，姜誉西愣愣放下手机，一眨眼才发现自己早已满脸是泪。

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她手放到腹部，那里，隐隐能摸到一道不平坦的伤疤。

四年前，她还是没有狠心把孩子流下来。

大概是知道有两条人命死在她的手里，她不想再沾染一条小小生命的鲜血，更何况那是她的孩子，哪怕孩子的父亲是一个陌生男人，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强奸犯。

当时父亲去世，没有人为她申请保外就医，直到她快生产时才被允许监外执行，她在监狱里很艰难才保住了这个孩子，孩子出生一星期后她就被带回了监狱，回监狱前她付了当时身上剩下的所有钱把孩子送到那片区最好的育儿院。

她对这个孩子亏欠很多，但是她现在没有能力照顾他……

宾利的车速已经超出誉西能够承受的范围，她盯着向后退着的令人眩晕的街景，心脏蜷缩，脑子一片混乱。

呼吸逐渐的困难。

身体蜷缩在车座的最角落，她死死的咬住唇，不让哭腔溢出来，然而眼泪蓄满整个眼眶还是抑制不住大滴大滴的掉下来。

手指几乎已经掐进肉里，她终于声音颤抖着喊出来，“停车……停车……”

车子戛然停止。

裴纪廷脚踩在刹车上，听到极低的、压抑的低泣。一侧脸，就看见那个娇小的人缩在副驾驶座狭小的空隙里，捂着嘴，哭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儿。

想起昨天在魅莊里看到，她被宋子翼拖拽到地上教训都不肯流一滴眼泪，现在，又是因为什么哭成这样？

卑微、不甘、倔强还有浓地化不开的悲伤这些情绪不停在眼眸深处交替，矛盾又复杂，还真是个奇怪的女人，隐隐勾起人的好奇心。

烦躁，抽出一支烟点上，裴纪廷脸色很难看，“我带你出来，不是让你在我车里哭的。”

誉西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紧绷而沉怒的下巴，哆哆索索的撤下身上的安全带，刚想打开车门出去，胳膊一把被男人拽住。

裴纪廷脸色沉的像暴风雨前的阴云“谁准你下车的？”

誉西额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手指几乎嵌进她那破旧的包袋中，不明白男人脸上的怒气从何而来，但面对他那张暴风雨欲来的脸什么也无法思考，只顾低头道歉：“裴先生，对，对不起……”

害怕的厉害，阳光落在漆黑的眸子里，泛出星星点点的光芒，“昨天晚上和今天的事，真的谢谢您……”

裴纪廷声音不耐，“去哪？”

去哪？

誉西愣了愣，她去哪里，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她跟这个男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她朝裴纪廷俯身鞠了一躬，还不等裴纪廷回答，逃也似的打开车门，“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一个多余的字眼都没有，就转身离开。

驾驶座里，裴纪廷手指紧紧扶在方向盘上，盯着已经走远的女人过分瘦弱的背影，英俊的侧脸覆着强悍和狠劲，像是从身体最深处倾泻出来的。

“呵，”冷笑，唇角的弧度深沉得晦暗。

又一次，像避瘟神一样，躲他？

胸腔处仍团着不小的烦躁。

他觉得这个女人耍得一手好手段，让他有火没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