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夷女子

蛮夷女子

老板娘吩咐一身着茶色束身短袍的小厮将叶纸鸢带至东篱院的一处上等厢房中,自己则一路颤笑着去寻宁绣,一副财迷心窍的模样让叶纸鸢顿觉反感,也不知多少女子被她逼上这逢迎卖笑的不归之路,真是罪过。

半晌,老板娘便将宁绣领了进来,关门前还不忘嘱咐着宁绣“好生伺候公子”,听得叶纸鸢更是毛骨悚然。

宁绣看到她,却是一点也不吃惊,淡淡将她拉至床边,说:“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

叶纸鸢心底一惊,反手用力拽住她,问:“难道,你也在义父的计划之中?”

宁绣点了点头,神情看不出任何波动。

叶纸鸢却不如她这般从容,轻抚额头,自责道:“都怨我,若不是我当初救下你让你跟随我,现如今你该是个自由身了。”说罢,呼地起身,“我绝不能让你卷进来,我要找义父说个明白。”

宁绣一把拉住她,摇摇头,说:“叶姑娘,一切都是宁绣自愿的,若是宁绣能为姑娘出分绵薄之力以报救命之恩,这些又何足挂齿呢。”

“可是……”叶纸鸢咬咬牙,本想说不希望她堕落风尘,可一时间却又难以启齿。

宁绣莞莞一笑,似是明白她想说什么,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这里的老鸨也是主公的人,我这个身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没人会为难我的。”

叶纸鸢听她这般说,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兀的一拍大腿,叫道:“哎呀,差点忘了正事。宁绣,你能找到‘百家被’么?我想用它做出一件龙袍,在国主大寿之日送出,必能艳压群芳。”

“你算找对人了,这东篱院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要想打听出这东西倒也不难。这样吧,过几日你再来,到时我把花样绣好让你一并带进宫去。”

二人正在耳语中,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老鸨突然去而复返,都未来得及敲门便闯进了屋内,火烧屁股般一把拉住正坐在软榻上的宁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就在老鸨刚从这上等厢房出来后,院外来了十几个满脸络腮胡子,肩上扛斧拿刀的蛮夷汉子,领着一白纱蒙面,柳眉细腰的女子说是前来拜师学艺,但那样子倒像是一群来砸场子的土匪。这东篱院本就没几个会武功的男人,就算院里那几个小厮加起来,怕是连一个汉子的一拳都挡不住。

老鸨倒是挺识时务,自知抵抗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倒不如赶紧伺候好那十几个祖宗,所以立马召来院里的姑娘,任那蒙纱女子挑选。可哪知那小妮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坐在藤椅上观察了两个时辰,不是嫌那姑娘不够妖娆倾国,便是嫌那女子才疏学浅,不够格做自己的师父。

东篱院的姑娘们都已将自己的琴棋书画一一展示,已是江郎才尽,实在变不出其他花样了。这可让老鸨急得火烧眉毛。只因这小妮子刚进院时就已扬言,若是今日宝山空归,便要一把火烧了这院子。

当下所有的希望便都寄托在这东篱院的花魁——宁绣身上了,虽然老鸨深知那蛮夷女子不过是鸡蛋里挑骨头,可她又不得明说,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叶纸鸢担心宁绣的安慰,怕蛮夷汉子刁难她,当即便跟着她一起出来了。

十几个汉子分列两排而站,双手都交叉于胸前,手握长刀阔斧,横眉冷对,气势凌人,大白天看到这架势,还是挺骇人,而且是在这个蝶萦蜂饶,鸟语花香的地方,配上这几个格格不入的猛汉,叶纸鸢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三个字——煞风景。再看那中间坐着的女子,翘着二郎腿,许是蒙着的薄纱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手里正拿着一块锦帕使劲给自己扇风,嘴里吐出的气将薄纱都吹皱了,那模样煞是滑稽好笑。

叶纸鸢瞅了瞅那几个面无表情的汉子,心想,也许,他们并不想表现自己有多么凶悍,无奈天生长了一副“鬼见犹愁”的五官,怕是笑出来会比哭更难看吧。毕竟,谁不想在这温婉可人的女子们眼里留下个好印象呢,所以说,出来混,有脸总比没脸好,有钱总比没钱好。

“你就是‘花魁’?”坐着的女子拉开嗓门问,倒是毫不客气的口吻,俨然一副“我是当家女主”的气势。

“小女子不过是个献艺谋生的凡人而已,哪能担得这名号,不过是大家抬爱罢了,世上艺居巨擘的女子多的去了,与她们相较,宁绣只不过是略懂皮毛罢了,难登大雅之堂。”宁绣细声细语地说着,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波澜。

那蛮夷女子抖着二郎腿,一脸的不耐烦,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一边磕着一边催促宁绣赶快表演给她看,十足的猴急性子。

宁绣端起女奴递上的茶盏轻啜了几口龙井,润了润嗓子,然后嘴角微张,绝美嗓音自喉间轻溢而出,清灵通透,如百花丛中,蛱蝶纷飞,蓊郁之森,子规泣血,鹁鸪轻鸣,鸧鹒啼柳,淙淙细水,泱泱万物,白云苍狗,瞬息万变。而这些景象竟都是从她嘴里描摹而出,实乃惊绝之作。

在场的人纷纷陶醉其中,为这惊世的口技蛰伏赞叹。那本来一脸焦躁烦闷的蛮夷女子此刻倒也安分下来,口里不时发出啧啧叹服声。

曲毕,那坐在藤椅上的女子突然一个箭步冲到宁绣跟前,低头就叩。

“师父,请受弟子白芷一拜。”音如洪铃,底气十足,叶纸鸢一听便知此女是个喜弄刀舞枪的人,丹田浑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当然,最后那词是叶纸鸢经过深思熟虑才加上去的。

“礼成。”蛮夷女子自顾自地说着,宁绣倒像是个摆设,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未发一言,一切都是那女子在自导自演。

女子忽然打了个响指,后面几个汉子便一窝蜂的上来,扛起宁绣便要往外走。东篱院的女人们都被这架势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毕竟,大家都只听过男人抢女人,可这女人抢女人,倒是第一次见。

大伙正慌作一团时,一团白色身影如飓风般扫过众人,在每个大汉的腰间穿梭自如,不一会儿,他的手上便多出了十几条腰带,饶有趣味地在那些大汉面前甩了甩。那些个大汉只觉那腰带似曾相识,低头一看,自己早已漏了光,一伙人赶紧放下宁绣,去拉自己的裤子,这当头,遮羞当然比抓人要紧。

叶纸鸢又一个旋转,身子如离弦的箭一般,便跃至那蛮夷女子跟前,对她轻轻一笑,然后猛地扯下她脸上的薄纱,末了,还不忘在她粉嫩的脸上捏了一把。

蛮夷女子气得直牙痒痒,大喊着便去抓她,叶纸鸢先是不动,待她葱玉般的手指快要触到自己的衣襟时,脚下一瞪,便又飞到别处去了。

几个回合下来,蛮夷女子已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撒着撒着,许是发现没人搭理她,便又改成嚎啕大哭。

远处十几个汉子却也是无能为力,自己的腰带还在叶纸鸢手里,这打也不是,跑也不是。

眼瞅着那蛮夷女子哭声震天,悲愤欲绝的样子,叶纸鸢这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那小妮子还是个未到及笄之年的丫头片子。于是乎便好心伸手去拉她。

那小丫头倒也干脆,一把抓过叶纸鸢宽大的袖子,喉咙里抽噎着将大把的鼻涕和眼泪往上抹。

叶纸鸢一脸嫌弃地用手顶住她凑上的脸,无奈地说:“丫头片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

那女子一听,一下将头仰得老高,瞪着叶纸鸢,怨恨地说:“我才没有胡作非为,我是奉父亲之命来你们中原学习礼义廉耻琴棋书画,现在师父找到了,我不过是想带她回去,好让父亲亲鉴,免得他又说我敷衍了事。”

“嘁!”叶纸鸢长袖一甩,也狠狠瞪了她一眼,说:“抓人还有礼了!的确是该好好学学‘礼义廉耻’。”叶纸鸢故意在“礼义廉耻”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蛮夷女子反应倒也快,一下明白了她话中的攻讦之意,小嘴一嘟,“呼”地伸出一拳便要捶她。

叶纸鸢伸手一夺,稳稳地扼住了她的手腕,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当下立刻又想用脚去踢她,叶纸鸢抬起左腿,朝她的膝盖骨上一踢,蛮夷女子一下跪倒在地,地上参差不齐的石子磕得她膝盖一阵阵刺痛。

“坏蛋!你都不会怜香惜玉吗?”说罢,猛地抓起一把地上的碎石,便朝叶纸鸢的脸上掷去。

叶纸鸢举起袖子往脸上一挡,那些碎石在触到她的袖袍之后又悉数落回了原地。

宁绣见这势如水火的架势,赶紧上来劝架,“姑娘,你快起来吧。既然你千里迢迢来我们中原习艺,我们作为东道主,自当好好接待才是。姑娘不如就此住下,当是宁绣的上宾,日后再慢慢教与你琴棋书画。”

蛮夷女子抹了抹眼睛,算是应允,转身唤来一位侍从,吩咐了几句,然后拿出一个银色包裹,递给宁绣,说:“我知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这些金子权当我给师父的见面礼吧。”

本在一旁默不吭声的老鸨心里正责怪宁绣擅作主张将那蛮夷女子留下来,可一听到“金子”,立马两眼放光,冲到二人跟前抢过那一盒金子,转而热情地揽过那蛮夷女子,笑得花枝乱颤,皱纹四起,“姑娘就放心住下,安心跟着宁绣学艺,老奴保你不出一个月,便能脱胎换骨,倾国倾城,独领风骚。届时,不管哪个男人见了你,都会为你魂牵梦绕,欲罢不能。”

这一席话说得那蛮夷女子心花怒放,不觉羞红了耳根,下意识地抬眼去寻那白色身影,却见身边早已没了他的踪影,当下心里又腾地生出一股怨气。

好个不会怜香惜玉的家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蛮夷女子暗暗发誓。

“阿欠!”

叶纸鸢此刻正在回宫的路上,突觉鼻内瘙痒难耐,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心想,这青天白日的,又没伤风,怕是哪个卑鄙小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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