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是千般难舍万般难分,一家子哭作一团,可这头相府呢,可不是这般光景。
晨起宫里头的公公来宣的旨,沈栖迟并不在府中,因而是他父亲沈安士替他接的旨,这已属不妥,不想时至傍晚了,咱们婚礼的新郎官还未归家,这可将沈安士气的不轻。
“少爷为何还未回来!你有没有派人去找?”
沈安士对着身旁相府的管家沈为,大发脾气,坐在高堂椅上已经饮了好几杯茶水,也等不见他小儿子回来,难免气的不轻。
沈为俯身低眉:“相爷…这…小人已打发好几拨人去找了,这…”
这种吞吞吐吐简直要将沈安士急死,“这什么这,快说!”
“呃…少爷他…他…”
“他怎么了?没找到吗?”
“不,不是,小人得到消息,说是已经找到少爷了,可是少爷他…”
沈安士面色微恙:“…他不肯回来,是不是?”
“是…”沈为难以启齿的紧,也是静静的等待着自家相爷的怒气发作。
沈安士深吸一口气,勉强将自己体内的怒火压下,声音有些冷:“在哪找到的…”
“回相爷…在,在城中的…流连坊…”
说至“流连坊”的时候,已不太能听清后头的话。
某人令尊脸上黑的不像话,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成日不着调,衣着仪表不修边幅登不得台面,空有一身好学问也渐渐荒废了。
这本也没什么大碍,只要他不生事,也无谓与他有过多的管教,可是如今发现他竟有贪恋灯红酒绿的趋势,还愈发严重起来。
陶瓷茶杯被捏的发紧,透过沈安士过度用力,杯盖颤抖发出声响:“…他何时去的?”
相爷的手指骨节青白显然是动了大怒,沈为不敢不如实回答:“…昨…昨日夜间就未归…今日去寻,发现少爷…还…”
砰!
未听完沈为的回禀,方才被捏的极紧的茶杯便被沈安士用力掷出,随后砸在门框上,待沈为闻得声响下意识寻声望去时,瓷杯已碎成好几片了。
“逆子!”
“相爷息怒…”
沈安士起身,刻意压低声音以平息肝火,若不这样早已被活活气死了,“带我去流连坊,我亲自去看看…”
“呃…相爷…这,这烟花之地,您不宜踏足啊…”
“哼!有何去不得!“沈安士冷哼,“我倒要看看我的好儿子,成日在做些什么。”
“沈为,带路!”
“是…”
云城,流连坊。
烟花三月下扬州,这种歌舞升平的去处自然是越晚越受文人墨客的待见,除了有吟诗作画,觥筹交错,歌姬舞女莺莺燕燕的曼妙,更有清酒佳肴,浅酌低唱,卖艺姑娘的以技为生,这两类取乐方式,在沈安士看来,都不算是他想看到沈栖迟贪恋的。
沈安士带领府里的一列下人,把流连坊的正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门口穿着相对露骨的女子,花花绿绿尽是乱人眼球的颜色,她们何曾见过这般架势,早已着人去通传保姆妈妈了。
片刻后一穿着得体,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徐徐而来,见沈安士一行士气高涨,并不慌,缓慢走至他面前,小心福身道:“不知是城中哪位官爷驾临,奴家墨玉乃这流连坊的掌事,在此有礼了。”
沈安士瞧着面前的女子不会超过二十五,衣着光鲜亮丽,却绝不庸俗,比起门前街旁那些庸脂俗粉不可混为一谈,只略施粉黛,眉画的很细,唇上浅涂红脂,无半点烟花女子的气息。
她方才说,她是这流连坊的掌事,可是实际上她并不像。
在这靡靡之地,他本来是不准备有好口气的,只是面前的女子,令人生不出厌烦感:“姑娘莫客气了,我来寻犬子沈栖迟,他已在这两日了。”
墨玉微微一笑,“老爷说笑,来我这的客人从不问名问姓,日日过往的男子千千万,所以…您说的人,奴家并不清楚。”
“既然姑娘不认识犬子,那能否让我府里的人进去找上一找?”
眼前墨玉丝毫不畏惧沈安士之威,似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架势,这点子骚乱她还足以应付。
“恕奴家不能从命,您这一搜查,没的让旁人以为我这儿做何天杀之事了呢,奴家还要开门做生意,若老爷不进来捧场,就不便接待老爷了。”
墨玉话中有理,天子脚下王法尚存,断没有随意搜查之理。沈安士也看出墨玉眼中的镇定,明明是他“以多欺少”了,她却不害怕,这个女子,倒是有几分让他另眼相看。
“大胆!你敢这般与相爷说话!”
未等沈安士开口,一旁的沈为却开口呵斥,区区烟花之女,何等轻贱,竟也敢在相爷面前耀武扬威,语出不敬!
沈安士抬手,将沈为的士气摒退,示意他莫要胡言。
墨玉眼中有片刻的震惊,但也是稍纵即逝。
丞相又如何,丞相就可滥用私权,阻拦人家做生意吗?墨玉不屈:“奴家方才眼拙,不曾看出相爷身份,恕罪。”
“是府中下人无礼,墨玉姑娘见谅。”沈安士回身从沈为的怀中取出大叠银票,转而将银票尽数置于墨玉的手中,“墨玉姑娘说的对,是我理亏,来流连坊不就是为了寻欢作乐吗?我岂能不做姑娘的生意。”
墨玉望着手中的银票:“相爷...您...”
沈安士大袖一挥:“有劳墨玉姑娘,烦开一间最大的厢房,今日流连坊中所有的姑娘,我全都点了,若姑娘已见客,沈某愿出十倍价格,求得佳人相陪,墨玉看可行吗?”
“呵…”墨玉面对沈安士笑中意深,“相爷好心思,这般出手阔卓,墨玉哪有不肯的道理。”
当然是好心思,墨玉这话不错,沈安士哪里是想点这么多姑娘,他想点的不过就是陪他儿子的姑娘,若姑娘被他人抢走,依沈栖迟好胜的脾性,自然会前去查看是谁坏了他的“好事”,以此方法来找出他要找的人,确实奏效,只是成本偏大。
“里边请。”
墨玉这一笑可把沈安士哄的不行,盯着她瞧了好一会才带领下人进入,这般清丽脱俗的感觉当真是神奇,他似乎许久都没有如此青眼一个女子了。
所以即便墨玉看上去见钱眼开了,沈安士也绝不认为这些银票能入得了她的眼,事实...也许沈安士感觉是对的吧,有些人就是如此,一眼便能看到底,作过多的掩饰,反而透露了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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