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花无忧都准时出现在惠安宫内,这一日来得晚了些,手中却多了一个笼子。
青鸾正坐在花荫架下与若欢聊着后宫琐事,见他来了也不为所动,若欢却不敢怠慢,忙的站起身来请安。花无忧便坐到了她之前坐的地方,献宝似的将手中的笼子递到青鸾面前:“青鸾妹妹,看我给你找来了什么?”
青鸾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那是一只全身洁白头戴黄冠的鹦鹉,青鸾认得,是唤葵花凤头鹦鹉,因为从前她三哥哥云景行曾养过一模一样的一只。今日见到,竟依稀故人之物。
青鸾一时忘了所有,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那笼子。那鹦鹉以为她要给自己喂食,蹦跳着跃到笼边,啄着她空空如也的手心。
“哎。”青鸾低唤了一声,收回手来。
花无忧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包葵花籽递到她手上:“你拿这个喂它,它吃得高兴了可是会说话的!”
青鸾依言放了些葵花籽在手中,再次递到笼边,那鹦鹉果然欢天喜地的吃起来,待到吃完,忽然尖声尖气的叫道:“青鸾姑娘吉祥!青鸾姑娘吉祥!”
青鸾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伸进一根手指逗着它玩。于是那鹦鹉又叫起来:“青鸾姑娘饶恕!青鸾姑娘饶恕!”
花无忧适时道:“青鸾妹妹,你若喜欢,我将它送给你可好?”
青鸾本能便要拒绝,可这只鹦鹉实在可爱的紧,她又舍不得,面子上到底还是搁不下:“无缘无故我收你东西做什么?”
“怎么是无缘无故?我听说过段日子便是你的生辰,这鹦鹉就当是我提前贺你寿辰的礼物。我已经送了礼,到时候来讨酒喝,你可不能不给。”
青鸾咬住下唇许久,终于还是禁不住心头对那鹦鹉的欢喜,微微哼过一声当做是应答。
两人这边正与那鹦鹉玩在兴头上,忽然听得身后传来男子晴朗温润的声音:“好标致的鹦鹉。”
青鸾已经几日未曾见过花无暇,忽然听到他的声音,满心欢喜的回过头去:“三哥,你快些来看,这只鹦鹉可真是聪明!”
花无暇含笑的目光似有深意,瞥了青鸾一眼,青鸾微微一怔,这才想起什么来,看看花无忧,又看看鹦鹉,随即起身躲到了花无暇身后,低低唤了一声:“三哥。”再看向花无忧时,目光之中又出现了防备。
花无忧顿时气道:“青鸾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才三哥不在时还好好的,难不成现在三哥来了,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花无暇淡笑一声,将青鸾从自己身后带出来,随后两人一起坐下,方才道:“老五,这你如何怨得青鸾?若非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她,她也断不会变成如今这样怯懦。”
“那是因为我待她与旁人不同!”花无忧理直气壮道,“我只以为青鸾妹妹与别的女子不同,不会动不动就娇滴滴的哭闹,方才想着与她一处玩,也没想到会伤了她,如今我已赔礼道歉,青鸾妹妹也能原谅我了,是不是?”
青鸾唯有讪讪一笑,花无暇拣了一颗落在桌上的葵花籽送进那鹦鹉口中,也只是微微一笑。
自那日以后,花无暇竟接连一个多月未曾再来惠安宫。
开头的几日,青鸾有些慌神——他可是因为她又与花无忧说话而生气?可是日子越往后走,却愈发觉得不可能。花无暇倒不似这样小气的人,而且接连一月不来,实在是有些奇怪。
生辰那日,青鸾终于忍不住去了菀妃的房间,见菀妃正在梳妆,便凑上前去:“菀姨,为什么三哥这么久都不来?今日也是菀姨生辰,他会过来为菀姨贺寿吗?”
菀妃从镜中看了青鸾一眼,并未说什么,只是挥退了身后的宫娥,将青鸾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青鸾,你如实告诉菀姨,你对无暇……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期盼?”
这话委实委婉,青鸾有些明白不过来:“什么期盼?”
菀妃想了想,才又道:“希望每天都能见到他,希望每天都与他呆在一处,见到他的时候,会希望自己是最美最好的那一个。”
青鸾怔了片刻,终于明白过来,脸上一热:“菀姨,我没有。只不过有三哥在的时候,我总觉得要安心一些。”
菀妃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微笑起来:“我也不知老三为何这许久都不来,今日也未必会来吧。”
青鸾“哦”了一声,眸色却悄无声息的黯淡了,垂头丧气的走出了菀妃的屋子。
刚刚跨出大殿,迎面就跳来一人,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青鸾妹妹,我来讨你的寿辰酒喝了!”
青鸾吓了一跳:“这么早,你怎么不去上学?”
花无忧毫不在乎的摆摆手:“今日那老头子病了,正好落得清闲。你怎么不高兴?”
青鸾想了想,觉得他应该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你可知三哥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也不见他来?”
“三哥呀——”花无忧拉长了语调,斜眼睨了青鸾一眼,“你怎么就知道三哥三哥的?为什么不见你唤我一声五哥?”
青鸾低头嘟哝了一声:“我又没有五哥……”
花无忧一听便不乐意了:“怎么,你觉得我当你五哥还没资格了?”说着便伸出手来,作势掐住青鸾的脖子,威胁道,“叫五哥,快叫!”
青鸾不愿意,伸手打他,被他退后一步便够不着,偏偏他的手还放在她脖子上,青鸾索性拿脚踹他。
正闹成一团之际,青鸾眼角忽见宫门口处一抹熟悉的颜色,心中顿时大喜,收住手脚,拍下花无忧的手,往那一个多月未见的人跑去。
“三哥……”短短一短路,她竟跑得气喘吁吁,因为天气已热起来,额头上还泌出一层薄汗,脸红红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久不来?”
语毕,心头竟多了些许委屈,咬住下唇看着他。
多日未见,花无暇却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淡笑看了她一眼,顺手拎过她身上的丝绢,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
他袖口中好闻的沉水香扑面而来,青鸾微微有些迷离,只记得他还没有回答自己,又唤了一声:“三哥?”
花无暇终于开了口:“没事,只是近来事忙,一直没抽出时间来。”
声音亦如既往的清润,然而青鸾却蓦地捕捉到一丝低沉,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依旧微笑若许。
到了正午时,惠安宫中边头一回出现了四人一起用膳的情景。花无暇命人送上一对玉镯并一双明珠,分赠给菀妃和青鸾二人,花无忧也呈上一双玉如意恭贺菀妃寿辰。
菀妃微微一笑,命人将东西收起来方看向花无暇:“老三,这段日子以来,你都在忙些什么?”
闻言,青鸾也就一直盯着他,等着听他的回答。
花无暇淡淡饮下一杯酒,道:“父皇交了一桩差事与我,命我出宫去查。”
牵涉到朝政,菀妃便没有再问什么,却是花无忧道:“那查得怎么样了?”
花无暇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不怎么样。”
语气中已微微带了寒凉的气息,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察觉了,菀妃覆住他手背:“究竟出什么事了?”
青鸾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等着花无暇回答。半晌过后,终于听他淡笑一声,道:“娘娘,往后这几年,您的寿辰,无暇只怕都没法当面向您贺寿了。不过,我仍会命人快马向娘娘奉上寿礼。”
花无忧一惊:“三哥,你要去哪里?”
青鸾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落在桌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花无暇。
花无暇终于也看了她一眼,却复又微笑起来:“父皇派我去江蓠戍边。”
江蓠!青鸾大抵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位于西越和边陲小国南犁的交界处,是气候极端恶劣的湿热之地,蛮夷聚居,巫蛊之术横行。
另两人的脸色亦不好看,然而却皆比不上青鸾。尽管她极力隐忍,眼泪还是涌了上来。
花无暇蓦然笑了起来:“这是做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里就值得你的眼泪?”
“三哥,不去行不行?”青鸾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泣不成声起来,“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花无忧见此情形,忽然站起身来:“三哥,我去找父皇求求情,也许还有得挽回!”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出门去。
花无暇并未看他,只是端扶着青鸾,从身后的若欢手中接过绢子,一点点的为青鸾擦去脸上的泪痕,笑言道:“虽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然而眼泪若落得太多,便会显得不值钱了。青鸾,以后莫要再动不动就落泪,好女儿的眼泪,当是比珍珠还珍贵的。”
青鸾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只是埋在他臂弯里哭。
菀妃微微觉得头疼,按住太阳穴许久,方才道:“为何突然会有这个决定?”
花无暇眼也不抬,语气也极淡:“是我一时大意,被人算计了。”
菀妃蓦地一惊:“谁?”
“不知道。”花无暇微微笑着,仿佛述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如今朝廷中一派安稳,我实在是想不出有谁这样心急,拿我先开刀。”
“老三——”菀妃看着他年轻的面容,心疼不已,却欲言又止。
“娘娘不用担心。”花无暇道,“您也知道父皇一旦下了决定,是不会改变旨意的,这一回,就当是磨练吧。”
许久过后,菀妃仿佛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几时出发?”
“明日就启程。”
闻言,青鸾忽然哭得愈发厉害了:“三哥,三哥,你不要走——”
花无暇微微有些无奈的笑起来:“这样吧,三哥答应你,等你将上回我留给你的棋局解开,便是我回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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