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艰难而沉重

青鸾猛地回过神来，艰难的喘了几口气，又看了含笑的花无暇一眼，这才按着狂跳的一颗心，起身去看念念。

念念刚刚醒来，总是要哭几声的，青鸾抱着她来回的走动了一番，才将她哄好了，又放回摇篮中去。

花无暇仍旧在屋中，青鸾不敢回头，仍旧俯身看着念念，心头一片混乱。

身后却突然传来渐近的脚步声，青鸾的心一点点绷紧，终于，在他身后搭上她肩膀的时候，她克制不住的惊叫了一声，迅速退到了一边。

花无暇未料她有这样的反应，低头看了一眼念念，见她瞪着乌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禁不住微微一笑，蹲下来拿了旁边的拨浪鼓逗她。

青鸾按着自己的心口，许久仍旧没能平复，却也没办法再等下去，强自镇定了心神：“三哥，你……不过是在逗我而已，对吗？”

花无暇捏着拨浪鼓的手指节分明，闻言似乎顿了顿，拨浪鼓的声音在消失了片刻之后又重新响起来。

青鸾怔怔的瞧着他的侧脸，唯恐错过了他的回答，却见他仍旧只是逗着念念，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话。

青鸾的心直直便沉了下去，每一次的跳动都变得艰难而沉重。

垂下眼帘，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青鸾这才提群回到摇篮前，伸手拿了另一个拨浪鼓，一边摇一边若无其事强笑道：“你得两个一起给她玩，她才开心呢。”

果然，念念见到眼前的两只拨浪鼓后，咯咯的笑了起来。

花无暇也微微笑了起来，却缓缓放下了拨浪鼓，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青鸾不敢回头，低低应了一声：“嗯。”一面又去拿了另一个拨浪鼓，两个一起摇着逗念念。

“晚上来青玄宫，陪我用晚膳。”

拨浪鼓不停的摇着，他的话夹杂在拨浪鼓的声音里，青鸾听得不清楚，只觉得是自己的幻觉。

握着拨浪鼓的手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捏住了，满室寂静，她陷在念念好奇的眼神中，听见他轻软的呼吸：“我等你。”

当他云淡风轻的说出“我等你”那三个字，青鸾已知自己必败无疑。

晚上念念一向睡得早，青鸾将她抱回房，再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出了临安宫。

自从皇帝将朝政交付，青玄宫又成了花无暇呆得最多的地方，而从临安宫过去青玄宫，原本不用了多久，青鸾却走得很慢，很艰难。

原本该是欢欣雀跃的事情，却不知为何，让她隐隐觉得沉重。

仿佛是一个梦，一个迟早会醒的梦。

她就这样神不守舍的走在路上，行到御花园时，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顿时一惊。

花无忧不满的抱着手臂看着她：“这黑灯瞎火的，你跟个游魂似的在这里瞎晃什么？”

不知为何，青鸾竟隐隐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撞破的尴尬，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好在天色已经暗下来，看不分明：“你怎么还在这里？”

花无忧拍了拍袖口：“母妃今日留我用晚膳，我刚忙完，这才要过去。你也还没用吧，跟我一起去母妃那里，反正我们俩口味差不多，母妃今晚肯定加了菜的。”

他不由分说就将青鸾拉去了华阳宫，青鸾心里有些急，却根本无法解释什么，待到见了一脸笑意的贤妃，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唯有同她母子二人一起坐下来用晚膳。

贤妃似乎很高兴见到她，不停地往青鸾盘中布菜：“你这丫头少来，一定要多吃一点。在临安宫可还觉得自在？若是不喜欢，我去向皇上禀明，将你接到我宫中来住也可。”

“多谢娘娘美意。”青鸾真心的笑了起来，“我在临安宫很好，没有什么不适应。”

“唉。”贤妃微微叹了口气，“能有多好？这么大的丫头了，若真是好，早该找个好人嫁了。无忧也是，已经及冠的人，却就是不肯成亲。你不想娶媳妇，你母妃我还想着抱孙子呢！”

这话一下子牵扯到两个人心中一些隐秘的事，青鸾和花无忧对看一眼，便又低下头，微微有些尴尬的吃东西。

贤妃见状，又拉了青鸾的手：“青鸾，你告诉我，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如今菀妃妹妹已经不在，我好歹算得上你一个长辈，倒是能为你着想一些。”

“娘娘，这些事，我还没有想过。”青鸾低着头，柔声道。

贤妃看她的眼神便愈发心疼起来，许久，叹息道：“我可是真心喜欢你，你若是愿意嫁给我家无忧，那该多好。只可惜，我只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母妃！”花无忧一把扔了手中的筷子，负气似的看向贤妃。

“罢罢罢，人老了话就多，遭人嫌。我不说了，青鸾，你也别在意。”贤妃拍了拍青鸾的头。

青鸾顿时就有些心酸，抿着唇点了点头。

然而一转念，想到此时可能还在青玄宫中等她的花无暇，便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用过晚膳，贤妃又拉着青鸾说了许久的话，方才让花无忧送青鸾回临安宫。

花无忧将她送到临安宫门口，看着青鸾走进去，忽然又唤了她一声：“云青鸾！”

他极少这样唤她，青鸾微微有些诧异，回过头来看向他。

他年轻俊朗的眉目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一丝萧条，看着她，忽然笑骂道：“你可真是狠心！”

青鸾心头重重一拧：“无忧——”

他忽然又大大咧咧的笑起来：“明天我就答应父皇的赐婚，娶了吏部尚书家的那个女儿，你可会高兴？”

青鸾突然便有些想哭，堪堪避开他的目光：“你若不高兴，我怎会高兴？”

“反正我是高兴不了了，你，我也懒得顾虑了。”他淡淡抛出这句话来，转身便走了。

青鸾看着他背影消失，心头虽难过，却无能为力。

有些话，花无忧和她明明未曾言明，大家却能心照，所以他的话，她懂，而她不表态，他也懂。

也许是他自己也有些无法面对这样的情形，青鸾庆幸，也感激他从来没有逼过自己。

默然转身走向自己所居的偏殿，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青鸾耳畔却突然闪过花无暇的那句“我等你”，忙的转过身，却惊觉已经这样晚，她若再去找他，于情于理都不合适。青鸾唯有回到房中，一夜皆无法合眼，睁着眼睛等待天明。

然而这一日，花无暇却没有来过临安宫，倒是下午时分大皇子来了一趟，做了花无暇平日里做的事情，向皇帝请示了一些奏章的批阅。

青鸾心头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失约而生气了。

他那样一个人，不知生起气来，是怎样的？

青鸾有些坐不住，想去寻他，可是这样贸贸然前去，又觉得不应该。

她陷在这样的迷茫和犹豫之中，花无暇竟然有半个月未曾出现在临安宫中，直让青鸾心中的犹豫都跌成了绝望，他却突然又现身了。

那日青鸾因前晚受了些风寒，早上便起来得有些迟，去屋里找念念时也不见人影，一路寻到正殿，却听庭中传来皇帝低低的说话和念念清脆的笑声，心中顿觉惊异，来到庭前一看，却见皇帝竟然起了身，正带着念念在庭中玩耍。而旁边站着两人，一个是那气度不凡的和尚净虚，另一个，不正是她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那人？

青鸾心头一紧，脚步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念念见她来了似乎很高兴，依依呀呀的笑着拍手。

青鸾有些艰难的走过去，对着念念笑了笑，这才看向花无暇：“三哥。”

“嗯。”他仍旧是微笑的模样，只淡淡应了一声。

今日皇帝气色难得的好，带着念念在庭中学走路，青鸾就站在花无暇旁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几次想开口跟他说话，却因看见站在他旁边的净虚而打住了。

她接连几次转头之后，花无暇嘴角的笑意便隐隐加深了。

青鸾自然看不见，一旁的净虚淡淡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青鸾又一次转头，发现净虚不知几时已经不在他旁边了，顿时有些怔住，见他依旧微笑看着皇帝与念念，终于开口又唤了他一声：“三哥。”

他垂下眼来看着她，青鸾捏紧了手心的绢子，道：“那天晚上，我被贤妃娘娘留在了华阳宫，所以没去。”

“我知道。”

知道？青鸾一时有些懊恼，又有些委屈，忍不住脱口道：“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都不来？”

花无暇略带惊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掩唇低咳了一声，方笑道：“原来你以为我因为生气才不来？”

青鸾到底底气不足，一时又忍不住红了脸，微微转过身，懊丧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花无暇的声音淡淡的从后方传来：“那晚，我本想告诉你，接下来的半个月会由大哥来临安宫向父皇请示。这是我们一早便定好的规矩。”

可是她没有去！青鸾只觉得自己快要没脸见人，拿绢子捂住了脸。

花无暇在她身后清清淡淡的笑。

青鸾虽羞恼，却在这一霎，觉得生命竟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