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观止的书房内,屏退了左右,只剩下他和飘落二人。
沉默半晌,慕容观止终于开口道:“落儿,你恨爹么?”
落儿静静的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慕容观止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书架后面,不一会儿取出来了一副卷轴,递到飘落手里。
飘落有些吃惊,慢慢展开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跃然纸上,一袭白衣,清纯可人,容颜灿烂。再一看,画中人竟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分明是母亲黎如雪年轻时候的画像。可是,那副灿烂的容颜却是她所不熟悉的——在她的记忆中,母亲的笑是温和而安静的,眼里有微微的苍凉,从未有过眼前这样灿烂的笑容。画的右上角还有题字,是男子深沉雄浑的笔力:
“凤凰山下雨初晴,
水风清,晚霞明。
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
何处飞来双白鹭,
如有意,慕娉婷。”
飘落禁不住怀疑的抬起头看着慕容观止。这幅情意绵绵的画卷,真的属于娘亲吗?那为何,从小到大,她看到的娘亲,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
“你是怪我薄情吧?怪我在你娘去世的时候那么淡漠,甚至都不曾为她治丧,只是草草埋葬。你在怨我狠心吧?可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娘喜静,不爱张扬,所以我才那样子办你娘的丧事。”慕容观止忍不住闭上眼睛,痛心疾首:“你以为,我就不难过么?”
提起娘的旧事,飘落忍不住掉下泪来,心却依旧冰凉。
慕容观止接着道:“落儿,你心里在怪爹,你为什么不告诉爹?”
飘落拭去眼泪,不一会儿却又是泪流满面:“我只想知道,娘做错了什么,去世后竟然不能入慕容家的陵园?难道娘不是您的妻子吗?娘亲不能入家谱吗?”
慕容观止茫然地点了点头:“我早该知道,这才是你的心结。”慕容观止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之所以不让你娘入家陵,是因为……我要将自由还给她……她在慕容府中困了一辈子,她就要走了,我不能那么自私,还将她强留在慕容家。”
飘落不明所以地摇着头:“我不懂爹在说什么。”
慕容观止沉默了半晌才又道:“你娘,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她心里……有另一个人!”
飘落震惊。原来如此!娘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她心里的人,不是眼前这个对她极尽关怀的人!难怪,难怪……飘落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那,那个人,他还在吗?”
慕容观止摇摇头:“他不在了,所以你娘才嫁给我。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代替他,给你娘快乐……”
快乐?飘落恍惚了,好遥远的一个梦。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画像:“这幅画,是那个人画的么?”
慕容观止点点头,然后起身,从桌边的抽屉里取出一支玉箫。
飘落接过来一看,竟与娘生前常吹的那支十分相似,可是毕竟是不同的。这支箫由上等的蓝田玉制成,通体洁白,精致无双。
“这支箫,是那个人死前留给你娘的。可是我自私,我将这支箫藏了十六年,一直没敢交给她。后来,我另外找人寻来好箫。可是,赝品终究是赝品,怎么都比不上真的……”
飘落紧紧地将那支箫攥在手里,脑中闪过母亲在月下吹箫的身影。夜凉如水,她就那样静静地立在窗前,悠悠扬吹响那曲《缺月挂疏桐》:
“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
飘渺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现在,她终于明白母亲当时是用怎样的心情来吹这首曲子的。母亲一定是将对那人的思念都放进曲子里了,所以那首曲子才会那么悲凉。
直直的,凉到人心里去。
她忽然懂得了什么,抬头看向慕容观止,突然笑了:“爹,谢谢你。就算,就算娘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你也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爹,你也一样,是娘心里最重要的人。”
慕容观止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彩:“是真的……落儿,你不怪爹了?”
飘落摇摇头:“我都懂了,我不怪爹了。”
慕容观止忍不住上前两步:“你不乖爹,将你许给信王?”
飘落摇摇头:“爹如此待娘,我相信爹,不管为什么,我都相信爹!”
抱着那幅画,那支箫,落儿静静转身离去。她看不见,慕容观止一直愣愣地看着那幅画轴,在她关上门的那一瞬间,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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