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朝,升平二年,深秋。
寒雨滂沱,金碧流光的芷兰殿笼罩在水雾中,朦胧如仙界宫阙,不时,有南郡特有的丝竹管乐声,袅袅散于风雨之中。
芷兰殿外,叶离捧着九个月的肚子,跪在雨中,已是五个时辰。
湿透的衣衫,贴在叶离单薄瘦弱的身体上,寒意肆虐,她体力不支、摇摇欲坠。
廊下,内侍监总管高福,瞥了一眼不远处紧闭的殿门,深叹,转身取一把油纸伞,举到叶离头顶。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混沌的叶离抬眸,望着头顶焦黄的油纸伞和高福慈祥的面容,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高公公……多谢。”
数月前,她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乐贵妃,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轮不上为她打伞……却不想如今成了这副狼狈样。
“娘娘,雨大寒湿,您这身子经不住啊!”
叶离垂眸,抚上高耸的肚子,拧眉,亦是满心担忧。
“高公公,还能劳烦您,再去通禀一声么……”
高福望了一眼芷兰殿,欲言又止。
今日瑾妃生辰,皇上陪着,自己几次进去通报,都被瑾妃的人给拦了下来。
见高福沉默以对,叶离黯然。
没想到,如今他连见自己一面,都不肯。
芷兰殿,叶离定定的望着那三个金漆大字,听说是他亲自题写的。那殿里,住着他心尖上的女人……而她叶离,只不过是一个被人厌弃的冷宫弃妃。
怀着身孕,失了武功,禁足冷宫,被割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如今,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如何才能救师兄……
想到此处,叶离的眸光,充满了恨意,她死死捏住了自己的膝头。
“陛下今日恐怕是不会移驾了。娘娘,您这么跪着,除了折腾自己,也帮不了战将军,还是先回去,等明日……”高福小声劝慰叶离。
“不,今日,我必要见他一面。”
叶离焦灼,战风被人构陷入狱,不日就要问斩,他的性命,哪里还等得起……
“高福……”一声轻唤,磁性而浑厚的嗓音,叶离一惊,循声望去,见芷兰殿门前,立着一抹明黄。
伟岸、英挺,墨发金冕,胸前团绣的五爪天龙,狰狞威武。
“奴才叩见皇上!”
高福又悲又喜的跪了下去,老天有眼,皇上终究还是出来了。
瞄见雨中跪着的人,云珩皱眉,冷道,“你们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冷宫禁足的嫔妃,竟这样堂而皇之的跑了出来!”
“皇上赎罪!”一众奴才,呼啦啦跪了一地,只剩叶离,直挺挺的撑着身子,倔强的望着他。
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就只是个冷宫禁足的嫔妃么!
云珩感觉到逼视,眸光毫不在意的扫过叶离,望向远处。
“皇上息怒,是老奴亵职懒怠,老奴有罪!”作为内侍监总管,高福总是首当其冲。
“既知有罪,那就下去,领五十板子,也给其他太过高看自己的人,立个榜样。”
五十板子!?
叶离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高福可是年过五旬的老人了,且又是打小服侍他的。
在那些隐忍的岁月里,高福一直不离不弃的陪着他,照顾着他,甚至用性命护着幼小的他。
内衙那大如船桨的板子打下去,高福如何还能活命。
“皇上,是我私逃出冷宫,与他人无由,皇上若要治罪,治我的罪就是了,何必迁怒他人!”
叶离倔强而强势,定定的看着云珩。
云珩闻言,回眸与叶离对视,一个冷冽幽深,一个不容置疑。
片刻,云珩望向别处,冷冷吩咐道,“夏弋,你去代领!”
“是!”夏弋颔首起身,高福跪在原地,老泪纵横。
夏弋目不斜视的从叶离身边走过,不多一会,板子声从甬巷传来,却没有一丝呻吟。
“来人,将她送回冷宫,朕不想再见到这张脸!”
“是!”侍婢赶忙上来,要将叶离架走。
叶离见状,一把推开她们,“等一下!把话说完,我自然会走!”
众奴才皆退让在一侧。
云珩负手而立,睥睨众生,冷着脸道,“好!你想说什么?”
“皇上,臣妾听闻,战将军被参奏谋反大罪,现已入狱,此事当真?”
云珩漫不经心道,“是!那又如何?”
叶离跪直了身子,愤然道,“皇上,若不是当年,臣妾苦求,战将军绝不会违背誓言,入朝为官,一个无心为官之人,何来谋逆之说?”
云珩冷笑,“爱妃没听过,此一时,彼一时,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么!当初他不过是个山野樵夫,如今却是手握重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闻言,叶离只觉锥心之痛,苦笑道,“是!皇上所言极是。臣妾也是从皇上身上明白这个道理。”
狭长的凤眸,眯出危险的弧度,云珩冷道,“放肆!”
叶离的话,终将云珩惹怒,她却继续切齿冷笑道,
“皇上,觉得臣妾放肆么?当初臣妾为皇上背弃师门,为皇上构陷十王爷,为皇上逼宫夺权,皇上怎么没觉得臣妾放肆?还是说,如今狡兔死走狗烹,皇上要鸟尽弓藏了,所以,战将军就成了您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是个莫须有的罪名,也能要了他的命?!!”
云珩睨着叶离,眸子里杀气大盛,唇边却挂着淡淡的笑意,这是他怒极的前奏……
“皇上,贵妃娘娘身子不爽,想是被雨淋糊涂了,请皇上息怒!”高福赶忙磕头,为叶离求情。
“我没糊涂!”叶离倔强的与云珩对视,“糊涂的人,是皇上!战将军自入朝为官,便一心为国为民,南征北战,此番,他苦守梁山数月,粮草殆尽,九死一生,也未曾让我大新国土损失一分,说他谋反,岂不可笑?巡察御史一面之词,皇上便将一个忠臣良将下了天牢,这不是糊涂是什么!”
“娘娘!”高福急得一个劲摇头。
云珩一步步走到叶离眼前,忽然,他伸手一把捏住叶离的下颌。
“爱妃不顾自身,私逃出冷宫,又不顾体面,雨中久跪,就是为了来教朕怎么做皇帝么,怎么待忠臣么?”
叶离忍着下颌的疼痛,不卑不亢道,“皇上偏听谗言,让天下百姓寒心,臣妾不能不问!”
云珩的笑意更甚,“是百姓寒心?还是爱妃你心疼不已?”
什么意思?!叶离的心,猛的一抽,惊诧地盯着眼前华贵熟悉的面孔。
“爱妃,为何你几句话,就能让战风违背祖训,出山为官?那一夜,你们在草庐之中,都做了什么?朕倒是很想知道,爱妃当晚是怎么温柔婉转劝服战将军的!”
叶离不可思议的望着云珩,好像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云珩一般。
云珩继续道,“爱妃,朕问你,倘若有朝一日,朕同战将军,同处垂危,不知爱妃会选择先救谁呢?”
云珩的话,让叶离五雷轰顶,彻底僵在那里。
“怎么?爱妃犹豫了?战风若死,爱妃是不是会痛彻心扉?!”
云珩松开叶离的下颌,修长的手指,抚过叶离惨白憔悴的脸庞,一路往下,抚上了叶离的肚子,邪魅笑道,“爱妃,这肚子里的,是姓云还是姓战?亦或者,两者都不是?爱妃生性豪迈,这还真不好说呢!”
“啪!”叶离一巴掌,扇在云珩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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