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难产

疼，无边无际。

叶离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临淄那战自己落崖的光景，身子随风飘荡，一个劲的下坠下坠……

“娘娘……”耳边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叶离只觉得嗓子火烧火燎说不出声，她竭力的抬起眼皮，模糊间，看到肿着一双桃子眼的琴音，还有那熟悉的蟹壳青的残破帐幔。

她这是又回到来冷宫了，适才芷兰殿前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闪现，心头一阵绞痛。

“傻……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活着呢么！”叶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娘娘！”琴音极力擦拭眼泪，赶忙上前扶住叶离。

“娘娘，你别动！高公公说您……”忽然，琴音一声尖叫，“啊！娘娘！”

见琴音死死盯着自己的身下，叶离心中大骇，她费劲的撑起身子，却见塌上殷红混着清澈的液体晕开一片。

不好，胎水破了！

这两日只焦灼战风的事，未曾想这孩子今日也来凑热闹。

“琴音，快，快去让画意准备热水！”身经百战的叶离此刻也有些慌了，她忽然想起顾月白临行前，嘱咐过自己的话。

自入冷宫，自己便和外界断了一切联系，除了偷偷来看自己的顾月白，便无第二个人踏入冷宫。

找不到肯为自己接生的人，她只能靠自己和这两个不满十五的贴身丫头。

“什……什么？”琴音紧张极了，即便她性子老成，可是这生孩子，是她没经历过的，“娘娘，要不，要不奴婢……奴婢……奴婢去找人来帮忙！”

“不用找了，不会有人来的！”

叶离忍着越来越频繁的阵痛，咬牙安慰道，“琴音！你照我说的做，一定没……没事的！之前，顾太医有教过……教过我。现在你快去……快去让画意……烧……烧水！你再去把前些日子，我……我们准备的干净白……白布统统拿来！”

“可是娘娘，你出了好多血！”琴音手足无措，压根听不进去叶离的嘱咐。

“没事！……你快去！”冷汗腌渍了叶离的眼睛，好疼，她挤出个笑，鼓励琴音，“我，我暂时没事的！”

“好！奴婢这就去！”琴音点头，仓皇的奔出了殿门。

殿里安静极了，叶离躺在榻上，感到腹中孩子不安分的悸动，视线在疼痛中开始模糊……

疼！！拆骨撕肉般的疼！无尽头！仿佛垂死的人，挣扎在绝望的边缘，一半人间一半地狱。

缠着白布的手指，颤抖着，抚上肚子。

这孩子用这样强烈的方式来发泄他对这世界的不满，数月的颠沛流离，数次的命悬一线，甚至还没来到这世上，便已经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厌弃……

叶离死死咬着唇，温热的液体，从唇齿间流出，疼痛，让叶离的意识模糊，那张曾经让她如沐春风的笑脸又幻化在眼前。

春风沉醉，梨花纷飞的树下，一对璧人正相依而坐。

“阿离，待他日，我们有了孩儿，我定陪在你身边守着你，看着孩子出生！”

“瞎说！女子生产血腥不已，向来被视为不吉，你如今要统帅三军，岂可呆在产房之中。”

“我们的孩子，流的是我们的骨血，定是高贵无比，怎会不吉！何况，女子生产，生死攸关，我如何能独善其身，留你一人受苦。”

相拥而立的两个身影淹没在如雪的花海之中……

“娘娘！已经一个时辰了，还是看不到孩子的头！”琴音带着哭腔，满手是血，地上也散落着沾满血腥的白布。

叶离松开嘴里咬着的娟帕，抚了抚肚子，摸索着，从枕头下拿出一把海纹匕首。

那是阿娘留给她防身的，阿娘……自己是不是也快要去那个世界见您了！

叶离凝着那匕首，“囎”一声拔出，惨白的锋刃，映着叶离憔悴的容颜。

“琴音，将它拿去火上烧一烧！”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啊！”琴音看着叶离递过去的匕首，大骇。

“剖开肚子！将孩子取出来！”叶离一字一句，说得淡定从容。

“不！”琴音大惊，跌坐在叶离的榻边，“娘娘！娘娘！我！我们定还有其他的法子！呜呜呜……我不要你死！”

肚子里，孩子的动静开始转小，叶离强打精神，抚上琴音的头，

“琴音，还记得……你生辰那日，起的誓么？”

叶离的手上，满是鲜血，沾染上琴音的额头，分外刺眼。

琴音闻言怔住，一字一句道，“我琴音必定誓死护卫小主子周全，报娘娘救命之恩。”

“好！很好！你……你还记得！那孩子就拜托你了！”叶离将匕首郑重的塞进琴音手里。

望着手中的匕首，琴音颤巍巍的站起来，踉跄着朝宫灯走。揭开灯罩，将匕首递上，昏黄的火焰，舔舐着锋刃，琴音泪如雨下。

叶离望着琴音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滚落。

结束吧！也许这就是最终的宿命！人不能不信命！

叶离悲痛的苦笑。

“爱妃都这般光景了，还在想着谁发笑呢？！”冷冽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却氤氲着盛怒。

叶离缓缓睁开眼睛，望见芝兰玉树的云珩。

叶离翕了翕嘴唇，干涸的挤出几个字，“云珩……我累了，你容我走吧。”

闻言，云珩怔住，片刻，他敛起心神，冷道，“你不配唤朕的名字，朕……也不会让你死！”

叶离强忍着腹中的阵痛，苦笑道，“你如此恨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何况……”叶离顿住，凝眉望向云珩，挑衅道，“这孩子……的并不是你的，你无须顾忌！”

不是你的……

听闻这四个字，云珩瞳孔一缩，冷冷的睨着叶离，四目相对，一个冰冷杀意，一个倔强绝望。

“呵！那朕更加不会让爱妃死！背叛朕的人，连下地狱都不配！”言罢，云珩起身便朝外走去，“来人，宣太医进宫伺候。朕要乐贵妃母子平安，否则……”云珩转眸望着叶离，邪魅道，“太医院——悉数——陪葬！！”

叶离的心，瞬间被刺痛，她摇头落泪，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是自己拼了命爱过的人。

见叶离落泪，云珩继续道，“若是贵妃娘娘半路自尽，太医院依旧——提头来见！且株连九族！”

“是！”高福拭汗，领旨而去。

云珩缓步走到叶离榻前，叶离闭着眸子，任由泪水肆虐。

“爱妃，为了这数十条人命，你还是安生些，生下这个——孽种！”

言罢，云珩拂袖而去。

叶离朦胧着双眼，望着他模糊的背影，两眼一黑跌回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