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冰冷的狱

潮湿，阴寒，阵阵血腥气混着呛鼻的霉味。

拨开堆满枯草的青石板，几只孩童藕臂般大小的硕鼠正在聒噪，叶离拿起手中的懿旨，就朝硕鼠砸了过去，硕鼠四下逃窜。

片刻宁静，叶离忍着身下的剧痛，抱着膝，蜷缩在一角。

身下，杂乱枯黄的稻草上，沾染了叶离新鲜的血液。

浑身都散了架，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孩子那张可爱的小脸。爹爹知道自己被下狱了……只希望爹爹不要为自己上折子，避过这一劫才好，可恨自己现在无法和外面联系，若是顾月白还在，就好了……

叶离一遍遍想着，视线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悉索的脚步声。

“该吃饭了~”两个黑瓦缺口的碟子，隔着铁栏被放进来。

送饭的狱卒仿佛是个老者，他身形佝偻，动作迟缓。叶离闭上眼睛，此时此刻，她怎么还能有食欲。

梯田般的面目上，一双炯炯的眸子扫了叶离一眼。

“娘娘，这可是上好的“阳春面”，您将就用些！”

“阳春面！”听到这三个字，叶离猛的睁眼，却见那狱卒已提着食盒，一脚深一脚浅的消失在拐角处。

警惕片刻，叶离小心翼翼的手脚并用挪动到栏前。

一碗飘着葱花的阳春面，热气袅袅，旁边的破瓦碟里，还有一个黄皮焦裂的馒头。

叶离飞快的拿起筷子搅了两下面汤，却一无所获。

继而，叶离又将馒头掰个粉碎，依旧什么都没有。

正当叶离疑惑之际，一只硕鼠飞快的从叶离手边窜过，叶离怒极，顺手抄起筷子，朝硕鼠击去，却不想，筷子拦腰折断，露出一颗大如米珠的白色蜡丸。

叶离暗喜，警惕四顾，随之捏碎了蜡丸，一张纸条赫然在目。

“三更后，逃出生天。”

隽绣的蝇头小楷，是顾月白！他回来了！

叶离不禁悲喜交加。

这是顾月白左手的字迹，苍劲飘逸，她认得，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才回来……孩子……战风，一切都被逼到了这种局面。

忽而，鼻尖飘过一丝异香，叶离定睛，细细观察那纸，却是不同以往的青绿色。

顿悟，叶离唇角弯出笃定的弧度。

顾月白果然细致周到，连解封自己内力的解药都一并送了来。

当初，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叶离选择当场卸甲弃剑，服下了封存内息的药物，如今，即便反噬会折了她的寿数，叶离也在所不辞，何况，现下，也没有了孩子的顾忌……

孩子……叶离心头划过一阵刺痛。

低头睨了一眼那纸条，叶离没有片刻犹豫，仰头将它一口吞下。

一股怪异的涩味，在嘴里弥散开来，体内如火噬般的灼痛在四肢百骸弥散开来，叶离死死抵着墙，纤细的手指，生生将墙体划出道道深沟……

月色如练，整个问政殿都笼罩其中。

云珩独自一人，坐在御案边，他睨着手中的白玉海纹珮，神色黯然。

“主上。”虎背熊腰的墨夜，一身夜行衣，忽然闪现在御案前。

云珩一愣，迅速将那玉佩掩住，冷道，“说。”

“西域梵宫的人，已和乐妃娘娘接了头，并给了娘娘解除内力封印的解药。”

云珩冷着眸子，惊诧道，“你说西域梵宫？”

“是！顾太医回来了！”

“他倒是能耐！竟请得动西域梵宫的人！”

没想到，为了拔除须弥宫和扶余国在大新的势力，竟顺带着将西域梵宫的人卷了出来，当初怎么没在意顾月白的存在，没想到他也是个不简单的人……

云珩修长的手指，死死捏住了座椅之上的龙头。

看来觊觎着大新、觊觎着这个位置的人，还真不少……

“叶家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陛下旨意到后，叶老将军接到旨意，气急败坏，当场欲以死明志，被众人救下，目前已经苏醒，只是……”

“只是什么？”

“叶老将军醒来后便不能言语了。”

“没有可疑的人和叶府接洽么？”云珩追问。

墨夜拱手，“没有！陛下旨意一到，内府刑司的人就抄家抓人，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并未遇到半点抵抗，也未有任何突发情况。”

“怎么会……”

“主上，或者，扶余国余孽还未得知叶家之事，我等先将叶家控制，静观其变。”

“嗯！”云珩骇首。

“只是……叶老将军……是否要……”

云珩皱眉，“不必管他！只盯着叶府，等鱼上钩便是。”

“是！”墨夜骇首，却不曾离开。

“还有什么事么？”云珩挑眉，发现了墨夜的局促。

“乐妃娘娘她……恢复了混元功，只怕……”

当初，为了封住叶离的混元功，那药丸里下了十足的分量，如今，叶离刚刚生产，便要强行解开封印，只怕……

那个女人一路走来，他墨夜，一个暗卫，悉数都看在眼里。

“不用管！”云珩冷着脸。

墨夜骇首道，“是！”

“也……”忽然，云珩眯着眼，低声道，“也别让她就这么死了……”

墨夜抬头，望了云珩一样，拱手道，“属下明白！”

那个蠢女人，不能就这么让她死了……云珩摸到了手中的海纹玉珮，眼中，情绪不明。

“吱吱吱……”一阵骚动声，硕鼠在争抢地上的残羹。

清冷的月光，透过砖块大小的透气孔，投射在脚边。

时辰到了。

叶离的面色依然平静，她尝试着握紧双拳，一股暖流从四肢而生，一路急转直下，宛如沧海奔涌的潮汐一般，尽数汇入丹田，最终在丹田处，震出一团红光，默默隐入腹内。

归元草，果然是神物，只两个时辰，便恢复了她五成的混元内力，若不是产后虚弱，散失元气，即便是灰飞烟灭，叶离她也要恢复十成功力杀出去。

“娘娘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这便动身吧，顾先生还在等着。”

猛的回头，却见那跛脚老狱卒佝偻着背，立在暗处，淡笑着望着自己。

她居然没能察觉他到来，这人功夫竟如此深厚……

似乎看出叶离的惊诧，老者垂首道，“老奴承顾先生之情，自西方梵宫而来，协助娘娘脱身，娘娘可称呼老奴老铁！”

“你是铁魈？”叶离惊觉。

听闻，西疆梵宫有六大鬼魅，个个身怀绝技，武功盖世。其中一人，排行第二，行踪不定，武功高深，世人只知是个老者，却不知年岁，人称铁魈。

顾月白，真想不到，为了救自己，他竟请来了梵宫的人，他到底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娘娘，时辰不早，咱们该动身了！此地出宫，不需多费周折，娘娘只消跟在铁魈身后。顾先生交代，娘娘体虚，切不可大动干戈。”

“不！”叶离望着窗外的月色，“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铁魈闻言，劝慰道“娘娘，此番，只怕只能先助您脱身，小皇子……”

“不！不是孩子！”

铁魈疑虑，“那……”

叶离握紧了拳，一字一句道，“去水牢，救战风！”

“娘娘，你的元气大伤，若此刻前去救人，只怕……”

“老铁，与你有恩之人，若因你落难，你当如何？”

铁魈了然，点头道：“也罢！今日，就让老奴为娘娘开路！”

话音刚落，老铁鹰抓一般的手便握上了玄铁锻造的栅栏，只听“呯”一声脆响，那栅栏生生被揪掉了两杆。

看了一眼地上扭曲变形的栅栏，叶离点头道，“老铁，有劳你了！”

“尊崇顾先生的委派，这是老奴的本分，娘娘客气了！”

忽然，墙角传来一丝细响，老铁神情一凛，飞身而去，一把从角落里，揪出一个人来，丢在地上。

“啊！别！别杀我！别杀我！”

声音如此熟悉，叶离上前，一把扯掉那人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