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穷

明治三十一年，初冬。

嘉宁县，新塘村，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村里最边上的角落，厚重的积雪压在单薄的茅草屋上显得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撑不住坍塌下来。

棠心裹着比棉衣棉絮还少却称作被子的东西窝在床板上被冻得瑟瑟发抖。

屋外寒风凌冽，茅草屋根本挡不住，冷风穿堂而过犹如刺骨钢针。

“不行，不等那个便宜弟弟打猎回来，我就得先冻死在这。”棠心扣掉鼻子下方被冻硬的鼻涕抖了抖小身板裹紧被子从单薄的床板上下来往屋子外头走。

按理说她堂堂通缉榜榜首的杀手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但天有不测风云，她在找乐子的路上把自己玩脱了，然后借由现在这具身体借尸还魂，死灰复燃了。

本来死而复生这种事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好事，但奈何这个身体的主人全部家当就只有这么一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以及一个十一岁的幼弟。

棠心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禁不住捂上了眼。

十来平大小的茅草屋，仅有的家具便是一张陈旧腐朽的木板床和一个小桌子两个小板凳。

真·家徒四壁。

这是老鼠来了都得哭着出去，小偷来了都得留下点钱才能走得安心。

她刚醒来那会子这身体还病重着，整个人都烧糊涂了，好在她赶紧去雪地里滚了两圈，硬是凭借着顽强的精神活了下来，但是身子委实孱弱，否则那个便宜弟弟要去打猎她怎么都会跟着去的，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独自一人上山打猎，先不说是否能猎到东西，只怕会把命给搁那。

想着想着棠心忍不住吐出口郁气，谁叫这个家连一口米都没有呢，要想身体赶紧好起来赚钱糊口，就得先有口吃的，只能先辛苦辛苦这个便宜弟弟了。

但是她现在是真的饿啊。

棠心弯腰揉了把雪塞嘴里，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上一枚颜色黑沉却闪烁着点点银辉的柳叶形戒指。

这是伴随她半辈子的武器，从某个贼抠门的国家那里偷来的特殊金属，柔可化水，硬可比钢，极为奇异。

“委屈委屈你，先帮我弄点吃的，要不然你主人我就死了。”棠心咽下口中的雪水嘀咕着，裹着被子慢悠悠往后山而去。

两人的屋子依山而建，隔山那头便是一户村子，原本两人也是在那村子里住的，只可惜原身父母亲人去世之后，连房子带地和为数不多的一点家财皆被村里的亲戚给瓜分完了，姐弟二人直接净身出户。

两人无处可去又不想离故土太远，便找到了这处地方，夏日里捡来茅草盖了个小房子，刨了一小块地种点萝卜白菜啥的勉强过活，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这么相依为命的撑过了夏天和秋天，姐姐因着严冬酷寒，死在了前两天。

棠心一路走一路抓雪吃，等到了后山小树林里便开始放缓动作，双眼跟雷达似得到处梭巡。

她有过野外生存的经验，对冬日里一些动物的习性也有了解，这会子出来碰个运气，看能不能逮到个活物，安慰自己的五脏庙。

后山并不大，临近人群居住的地方向来少动物，棠心纯粹抱着瞎猫撞到死耗子的心态来的，是以极有耐性，寻摸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看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灰来。

“灰兔？”棠心眯起双眸，咬了咬嘴里的树根将食指上的戒指拔下来拉长成一枚蛇形飞镖捏在掌心。

为了不惊动猎物，棠心小心翼翼的脱下被子，伏低身子一点一点接近，直到到了飞镖飞射的距离之后瞄准猎物全力弹射而出！

吱吱两声尖叫，猎物在地上挣扎了两圈最终倒地再无声息，棠心被冻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裹上自己的小被子屁颠屁颠的去找她的战利品。

到了近前，她才发现那灰毛的原来不是兔子，是一只灰毛貂，毛色有些驳杂，却不影响手感。

棠心拎着灰毛貂突然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就像是本来只想要点光辉，结果却发现有一颗星星，最后到手里竟然是一个月亮！

简直美滋滋。

棠心哼着小曲一路吃着雪回了茅草屋，前脚才进门，后脚门便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身量却是颇高，身板瘦削面容清秀，一头长发用布包裹着绑在头顶，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灰色粗布麻衣，身后背着背篓，满面风尘仆仆的疲惫。

“姐姐，我回来了，怎的下床了，你身子可还没好爽利呢。”少年一进门便看到她站在屋子里，尚还稚嫩的嗓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心和倦意。

棠心歪了歪头，对这个贤惠又贴心的便宜弟弟是打心眼里喜欢，眯起眼笑着朝他招招手，“快来，看我今儿弄到了什么好东西。”

唐柳无奈一笑，放下背篓走上前，看到棠心手中拎着的灰毛貂。

“咦……这从何来？”唐柳讶然。

“捡的。”棠心眼都不眨的撒谎，“这貂的皮子应当值不少钱吧？今儿天晚了，明日我同你一道前去县子上，咱们把这个卖了换点钱。”

唐柳点点头，“姐姐运气竟是这般好，这虽是灰毛貂，但胜在皮毛完整，体格硕大，想来应当是能有个不错的价格。”

“如此便好，快让我看看你今日打着了什么好东西！”棠心笑眯了眼，将灰毛貂放好去翻背篓，里头有一只锦鸡，还有一只兔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姐弟二人又是一早丧失双亲，半年的时间早已教会了二人何为生活，某些方面上比之成年人怕是也不遑多让。

唐柳更是如此，棠心知道他向来聪明，且因着自己是个男子觉着应当保护身为女子的姐姐，是以向来对姐姐多有照顾，努力想要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只是到底年幼，遇上些事总归是秀才遇到兵。

等到唐柳将鸡烤好，吃饱喝足，棠心抹了一把嘴盯着火堆微眯着眼笑道：“不过，明儿你得跟姐姐去干件事。”

有些账，是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