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结交应酬

第二章 结交应酬

(一)

杨冲锋和同事走到厂区,见肖成俊站在大门外不远处,知道他在等自己,便向肖成俊走过去。没走几步,张强从后面追上来,在杨冲锋肩上拍了拍。张强一米七的身高,与杨冲锋并排走矮了大半个头,杨冲锋早料到张强会找自己。听张强说张应戒要见他,便向肖成俊摇了摇手。张强没有多说什么,下班的人潮很吵,很多人都在相互打听着上午的事,却没有人知道事情真相。人们见到张强,都知趣地闭了嘴。两人没走几步,就见一辆桑塔纳小车缓缓驶来,停在张强与杨冲锋身边。车窗摇下,烟厂司机老侯伸头对张强说:“张科,书记让我来接你和小杨。”

张强开了车门,要杨冲锋先上车。杨冲锋没有推辞,先坐到车里。这种待遇是第一次,杨冲锋心里明白,便盘算着见到张应戒后要怎么应对:首先,不能拿钱,拿钱后,今天做的事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哪怕是他给十万,也有花完的时候。张应戒才四十出头,今后会升到什么位置谁也说不清楚,这也像上午那时一样,得赌一把;其次,不能居功,不能把救张应戒的事放在脸上,让张应戒产生戒心;再次,不要提任何要求,张应戒对今天发生的事,心里肯定也有几种打算,只有完全成为张应戒的亲信,才对自己今后发展有利。

坐进车里,杨冲锋接过张强递来的烟,这烟不是厂里生产的,而是软包装的大中华。肯定是张强上午到张应戒办公室里拿的,张强自己也取了一支,把剩下的塞进杨冲锋的衣兜里。

“科长,你这是……我可不敢当。”杨冲锋说。

“客气什么,兄弟之间不讲那些。”张强说着按燃打火机给杨冲锋点烟,杨冲锋用手挡住,让他先自己点,才接过火自己点上,吸了一口,递给前排开车的老侯。杨冲锋和张强吸着烟,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上午的事本来该是两人谈话的核心内容,可老侯在场,而且张应戒交代过不得再议论这件事了。说其他的话,又找不到恰当的话题。

车很快就进入城区,柳泽县城建在柳水两大主要支流之一的边上,河流仍然称为柳水。只是比柳江市的柳水要小,把柳泽县县城一分为二。老城区在柳水北,新城区在柳水南。柳泽县的新城区还在规划当中,零零散散有些建筑。从烟厂到老城区要经过正在修建的柳水三桥,这桥连通新老两城区。车过桥下后,才能进入老城。桥正在施工,从桥下通过很慢,没有步行快。可坐在车里的两人耐心都非常好,默默地抽着烟,对车快车慢不是很关心。杨冲锋心事多,张强也一大堆事要想。

张应戒家是一栋四层高的大楼房,楼房前有两百平方米宽的院子。院子里有很多盆栽和一些栽种的花草,杨冲锋认不出来,也不便向四处张望。进了贵气的大门,才走几步,就见张应戒迎了来,张应戒身后跟着个女人,女人很丰满应该是张应戒的老婆。

“叔叔。”张强说。

“书记。”杨冲锋说。张应戒虽然是烟厂的厂长和党委书记,但绝大多数的人见了他都称书记或老书记。如今虽不再是县委书记了,柳泽县的人依然称他这职务,张应戒也喜欢大家这样称呼他。

“小杨,过来了。”张应戒从楼房里出来,没有停住脚步一直迎到张强和杨冲锋两人面前,握住杨冲锋的手后,才站住。他说:“安贞,这就是小杨,杨冲锋。”等妻子表示了意思后,张应戒继续说:“小杨,上午多谢你了。”

“书记,您太客气了。阿姨,您好。”杨冲锋神态很恭敬。

“进屋、进屋说话。”安贞说。

宽大的客厅里,一张圆形天然大理石餐桌摆着大盘大碗的菜,非常丰盛,桌上放着一瓶五粮液和几包软大中华烟。“小杨,快坐、坐。”张应戒走到杨冲锋身边,张强给杨冲锋移着坐椅。杨冲锋不肯摆出一副大功臣的身架,站着不肯坐,说:“书记,您是领导,冲锋哪敢在您面前先坐?再说,您是长辈,哪有小辈的先坐?我可怕走在街上让人指着骂。”

杨冲锋这么说,张应戒和安贞都笑起来:“小杨,你的礼数一套套的,可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不要这样客气,就当在家里一样嘛。”说着两人也不再强着要杨冲锋先坐,分别走到杨冲锋对面坐下。用手示意杨冲锋坐,他才坐下。张强等他坐下后,在他身旁一张椅子坐下。

安贞把摆在张应戒前面的烟拿起,放到杨冲锋身前。这时,杨冲锋才仔细看安贞,只见她肤色白净细腻,丰满,脸相俊俏丰润,身着米黄色紧身线衣把身体的丰满尽情展现出来。安贞手拿着烟,不是丢给杨冲锋而是离开座椅走到他身边,一股清淡的幽香钻入鼻孔,要不是知道安贞是张应戒的女人,杨冲锋一定会认为安贞才三十出头。

张强也接了一包烟。撕开了,先给张应戒一支,再给杨冲锋一支。帮两人点烟后,张强才打开桌上的五粮液。张应戒一直微笑着,显得很亲和。都倒了酒,张应戒坐正了身子,端起酒说:“小杨,今天要不是你,我就不能坐在这里了。救命大恩,不是用话说声感谢就能表达的。”“书记,您说远了。今天的事实际是我们保安工作没有做好,让书记受惊,还要请书记批评。”杨冲锋一字一句都很赤诚。

“小杨,这事和工作没有关系。今天的事,虽说不能用话来表达,但话还是要说。我就用这杯酒来表达我的一份感谢,我先来敬小杨一杯酒。”张应戒站了起来,举起酒杯与杨冲锋碰。杨冲锋见张应戒站起来,他忙先站起,说:“书记,您这么说让我怎么担得起?要说敬酒,只有小辈给长辈敬。”说着先伸出手用酒杯在张应戒的酒杯脚底轻轻一碰,回手把杯里的酒都倒入口中,亮出杯底,说:“书记,我先干为敬了。”

“小杨,今天的事我听老张说时吓坏了,要不是有你在危急时救了他,如果老张没有了,让我们这家可怎么过?你是救了我们全家啊。”安贞眼里流出泪来,伸手给杨冲锋夹了一大块红烧卤肉,放入他碗里,连声说着感谢。“阿姨,今天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书记不是好好的吗,书记是福大命大的人,受些虚惊,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好。书记没有批评我们,我已经很感谢书记了。”杨冲锋说。

“小杨,看你这话怎么说的?你在危难当口救了我们老张,这是救命大恩,到你口里成了你们工作失误。老张,小杨这后生人品好啊。”安贞眼波流转,杨冲锋忙避开不敢看她。

四个人一会儿就喝完一瓶五粮液,安贞站起来要再去取,张应戒却阻止了。杨冲锋估计张应戒要说话,果然,吃好后张应戒便把杨冲锋叫到三楼书房里。书房很大,大约有四十平方米,三个实木大书架里放满了各种书。杨冲锋对书没有兴趣,弄不清这么多的书张应戒是看呢还是用来当摆设。

“坐吧,小杨。”书房里有两张真皮沙发,张应戒自己坐一张,要杨冲锋坐到另一张上。安贞给两人端来茶水,放到茶几上便出去了。张应戒端起茶杯喝着,杨冲锋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自己心里也在想着该怎么应对。从吃饭时看,张应戒应该是那种记情的人,也会对自己人很讲义气的那种人。杨冲锋心里就有了不少期待,复员回家两年多了,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机会。

两人喝着热茶,书房里喝茶声很响,张应戒可能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开口。杨冲锋也在想着自己在部队时碰壁,和这两年来对很多事的领悟。当年要是遇事多想想,哪会错过机会?

“冲锋。”张应戒开口,连称呼也改变了,杨冲锋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看着张应戒显示出很恭敬候教的样子。“冲锋,有些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书记。”“先听我说。”张应戒制止杨冲锋说话。“冲锋,上午你舍命救了我,这救命大恩就像你阿姨说的那样,我们应该好好回报你才是。”“书记,不是这样的。”杨冲锋说,张应戒立即用手势压住他的话。“事实就是事实,没有你上午舍命救我,我现在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了,哪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人再怎么忘本,也不能对事实不认。”说着张应戒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张存折,放到茶几上,两手指压住推向杨冲锋。

“冲锋,这是我和你阿姨的一点心意,你不要嫌少。对你的救命大恩,我们用什么都不能表达对你的感谢,这只是我们的一份心意。”张应戒脸上微笑着殷切希望杨冲锋能收下存折。大恩和大仇一样,都会无休止地折腾人。

“书记,我不能收。书记,刚才吃饭时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跟书记汇报了,上午发生的事,那是我们没有保护好领导,是我们失职,书记没有批评我们,那是您大度。我心里感激,怎么还能收您的东西?不能、不能的。”杨冲锋很诚恳,没有一点做作。

“不要说这些,先拿着。”张应戒再次把存折推给杨冲锋,见他没有拿的意思,站起来走到杨冲锋身旁要塞给他。杨冲锋固执地不肯要,心里虽想知道存折里是多少钱,却明白拿了钱后,张应戒就不会欠自己的情,还有可能对自己更疏远。张应戒见杨冲锋死活不肯拿存折,像有些意外,面色有些微微变化。审视着杨冲锋,却看不出他有什么用意,说:“冲锋,你不肯居功,让我如何跟你阿姨交差?”说着取出烟给杨冲锋丢过来一支。杨冲锋接了,躬身给张应戒点上,两人抽着烟。“冲锋,那等会你和你阿姨亲自去说这事。”杨冲锋咧嘴笑起来,知道这事算是过了一关。“冲锋,今天的事你说要怎么处理好?”杨冲锋知道张应戒是说爆炸案带来的一系列问题,要做出相应的处理善后。“书记,这事我没有想过。”拿不准张应戒的意思,杨冲锋当然不会乱说。

“事情发生后我反复想过,也做不了决定,现在想和你商量啊。”张应戒看着杨冲锋说。

“书记,我哪懂这些事。”

“冲锋,这件事不是对我个人有影响,当然,是有一点点影响的,但主要对厂子影响大。厂里这两个月出现了一些情况,正准备对职工做出一些小调整,要是这事传出去,让有心人利用了,厂里会更被动。牵涉的就不仅仅是我个人,也不仅仅是烟厂,影响的将是全县的稳定和全县的财政情况。我们不能意气用事啊,从上午到现在,我都想把那个黑牛立即给枪毙了才好,可考虑到这些事,又觉得私人的恩怨是小事。全县的大事不能因为个人的怨恨发展成不可收拾的局面来。”说到这里,张应戒停了下来看着杨冲锋。杨冲锋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话,似乎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想想却又觉得有关系。

黑牛是杨冲锋制服住的,对黑牛的处理会直接影响到杨冲锋。黑牛的报复心很强,要是放过黑牛,今后杨冲锋可能随时都得提防着他。张应戒怕自己的想法杨冲锋会说不同意,所以这也是试探。杨冲锋不明白张应戒为什么这么做,但考虑到自己以后还会依靠他,杨冲锋就说:“书记,您以大局为重的大胸怀和古人说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一样啊。柳泽县有您做领导,才会有今天的好局面。”

“冲锋,我的意思是,要是放过黑牛这莽人,你有什么想法?”黑牛会不会进行报复,谁也没有把握。张应戒点明观点后,杨冲锋心想自己不怕黑牛,街上这些小泼皮自己还不放在心上。只是张应戒放过黑牛的理由很牵强,黑牛找张应戒一起死,原因是为李翠翠。这事要闹出去,张应戒也不会安宁,把黑牛抓了并从重处置张应戒可以办到,但飞天帮还在,黑牛的小喽啰里有些不怕死的人,他们会不会再演一出人肉炸弹案?

“书记一定有很周全的考虑了,我没有什么顾虑,放过黑牛,黑牛和他的手下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好,我相信你。冲锋,那我们就这样决定,为了全县的利益对黑牛今天做的事不追究,我想,这一两天就放他出来。黑牛那里我亲自去和他说,保证不让他找你麻烦,你看行不行?”“书记,我没有问题。”

“嗯,冲锋,还有件事要和你先说说。今天的事我们既然想压下来,以免对厂里和县里造成影响,那对你就有些不公平了。你这么大的功劳,厂里也不能给你宣传,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杨冲锋没有立即回话,取出张强在路上给他的中华烟,取了一支站起来双手递给张应戒。像是在思考,杨冲锋觉得要是自己答得太快,会让张应戒感到很假。他点了火,抽了两口后,说:“书记,今天我能把住机会,那只是我的运气更是书记的洪福。我们保安平时没做什么事,还不就为预防这些突发事件?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呢,说不上功劳不功劳。”

“你能这样想那就好,冲锋,叔叔不是忘恩的人。对朋友对亲人叔叔是怎么做的,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对杨冲锋事事不求有些无奈,这时还不能马上表达出对杨冲锋的关照或提拔。杨冲锋听张应戒自称变了,对自己亲昵起来,杨冲锋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喜悦:“叔叔的为人,柳泽县里谁不夸好?我只想今后能跟着叔叔工作,就安心了。”

说完话后两人回到一楼大客厅里,张应戒和安贞到房间里去了。杨冲锋坐着和张强抽烟,只一会儿安贞就走出房间,到杨冲锋身边,手里拿着一本存折往杨冲锋身上塞。“小杨,这是我和你叔叔的一点小意思,表表我们的心意,你快收起来。”安贞边说边往杨冲锋衣兜里塞。这存折哪是一点小意思?在书房时张应戒有意打开给杨冲锋看,存折上是十万元。杨冲锋每月工资才七百多,还是在销售科里,算上福利也才一千元。十万元对杨冲锋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阿姨,不能这样。”两人在推让中不免碰上。安贞手指节饱胀丰满,保养得又好,每当相接触时杨冲锋心里都一阵乱颤。安贞是真心想给杨冲锋一些钱,来表达对他的谢意,要是没有杨冲锋出手救下张应戒,这个家会怎么样,她不敢想象。张应戒对她怎么样只有安贞心里明白,张应戒在外面做的事,她也听过不少风声和传言,甚至上午的爆炸案真实的原因,安贞都持怀疑态度,但在外面怎么样不影响她对这个家的情感。

“你再不收阿姨生气了。”安贞说着用胳膊夹住杨冲锋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将存折塞入杨冲锋衣里。杨冲锋不能再推,怕自己乱动会碰到安贞身上什么地方。等她放开后,杨冲锋把存折放到茶几上,推给张应戒。张应戒呵呵地笑了笑,对安贞说:“冲锋就是这样的人,我们就不要强迫他了。”“老张,冲锋不肯收那是他人品好,今后你在工作上可要多照顾他,要是没有做到,我可不依你。”

(二)

下午杨冲锋和张强一起去上班,走到销售科办公楼前,看见外面停车场有人在修整被炸的坑和震塌的围墙。张应戒为了尽量减少舆论压力,消除影响,肯定布置了专人负责维修。销售科里,上班的人到齐了,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疯狂地闹,也没有人提起要玩牌赌钱。一个个都三缄其口,又装着没有任何心思,使得销售科里气氛有些诡异。

厂里也没有按期公布第一批离职工人名单,杨冲锋本想去找肖成俊,看晚上能不能和班长他们聚聚。他见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安静着,也不好单独特殊。直到下班,本来该轮杨冲锋值夜,可张强在下班前在办公室里宣布:今后杨冲锋不用再值夜班。下班时杨冲锋和张强一前一后走出了厂大门。张强说:“冲锋,晚上没有什么安排吧,我们喝两杯去。听朋友说有处好玩的地方,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杨冲锋24岁至今还是单身,人长的高大帅气,厂里有些女职员曾对他表示过,杨冲锋没有看上眼。杨冲锋在部队受到的打击很大,总有一种要争口气的执着,暂时不想让女人缠住自己。

“张哥,今晚怕是不行啊。”杨冲锋说,班长他们肯定在等自己了。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也得跟班长他们说清细节。班长、老李、肖成俊和杨冲锋四人都是复员的军人,他们凑到一起成了好朋友,他们几个趣味相投相处得犹如亲兄弟。班长在部队里就是小班长了,是四个人里职位最高的;老李年纪最大,30多了,曾参加过对越反击战,真刀实枪地干过;肖成俊和杨冲锋同一年复原,肖成俊比杨冲锋还小半岁。四个人里,只有老李成了家,老李复员时到效益较好的碗厂,现在厂子已经垮了,在空厂房里守着,老婆在县城里弄个小杂货店经营。班长还不错,复员后进入县政府,至今一直在门卫处。

“那好,我用车送你。我们明后天再约时间,你先忙。”张强不勉强。销售科里有两部车,除了那辆桑塔纳外,还有一辆四轮小型福田车,既可载货又可坐人。“谢张哥了,今天不急,下次再找张哥。”

杨冲锋走出厂门不远,肖成俊从身后追赶上了,他在杨冲锋后背一拍,说:“冲锋,班长要我叫你过去。”两人走到县政府那条街,县政府恰好到下班时间。两人在街口处等,抽着软大中华烟,肖成俊轻声说:“他送的?”杨冲锋点点头。肖成俊又说:“太危险了。”具体的情况肖成俊不了解,可他看过爆炸现场后,也能推知当时的一些情况。班长到来,杨冲锋给他一包软大中华,随后又给一支,班长接了没有做声。平时班长没少拿杨冲锋和肖成俊从厂里偷偷带出来的烟,可今天这烟却不同,班长点燃烟后,拍拍杨冲锋,说:“老李在鸿丰酒楼点好菜了,我们边喝边说。”

鸿丰酒楼在柳泽县算是中档的酒楼,普通人聚会和宴请都会在那里。同时,酒楼的五楼和六楼经营休闲娱乐,既有专业的洗头按摩也有桑拿、推油等娱乐服务。

老李定的包间是在四楼,三个人到来时,老李正看着电视。杨冲锋给老李也丢了包大中华烟,老李拿在手慢慢地摩挲,像是要体会出这种高档烟的滋味来。肖成俊忙把他那包开了,丢一支给老李点上。

“先说正事。”班长说。老李关了电视。“冲锋,你先把今天的事说说。”这件事虽说张应戒已经交代不能外传,可对这几个生死朋友却要说清楚的,杨冲锋便把上午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很幸运啊,你做事都没有想?”班长说,老李也用责备的目光看向他。杨冲锋当然不好说自己就是想找个机会,让今后好发展,但把中午到张应戒家里的情况说了出来。

“冲锋,书记要把黑牛放出来?”班长又问,“你想他会怎么对待上午的事,你可要防备着点,黑牛报复心很强。”

“不怕。”

“怕是不怕,就怕他们偷下黑手,黑牛手下人手不少。就怕盯着见你落单了才动手。成俊,这段时间你要和冲锋一起,好有个照应,别让他们得逞。”班长说。

“是,班长。你放心吧。”肖成俊说。

“看你这样子我更不放心了,老李,你说怎么办?”班长说。

老李对敌经验比他们都足,经过血洗礼的人,那种直觉很敏锐。老李想了想,说:“班长,目前只能以静制动,一旦黑牛和飞天帮有什么动作,我们立即先下手。那些小混混翻不出什么浪。”

“班长,你放心,有成俊和我在一起。”杨冲锋说。黑牛会不会对今天的事进行报复,会采取什么行动,杨冲锋也估计不到,总不能先对飞天帮下手。

“不要大意,更不能小看这些人,心狠手辣着呢。”班长说。

四个人就边喝边说着话。班长说杨冲锋和肖成俊两个人该找对象了。这时,就听到敲门声。“进来。”肖成俊说。

门开了,进来的是飞天帮的小厉。四人见了小厉,心里陡然紧张起来。

小厉也感受到里面的紧张。

“杨冲锋是哪一位?我们老大有请。”小厉说,站在离包间门三步处,包间的门是开着的。

四个人没有想到进来的会是小厉,飞天帮的事都是小厉出面做,认识他的人多,四个人也都认得小厉。“黑牛?”班长反问一句,上午黑牛进了公安局,这时小厉说黑牛要见杨冲锋,难道黑牛被放出来了,这么快!

“当然是我们老大,你还不快点,要让老大等你多久?”小厉说到黑牛,心里的惧怕便消失了 ,口气也不耐和狠厉起来。

“黑牛在哪里。”杨冲锋站起来,黑牛既然出来了,必须去见一见,今后才能过安稳的日子。黑牛既然出来,张应戒应该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怎么说的,想来黑牛也不会乱来。

“老大的名字是你乱叫的?你小心点。老大在楼上。”小厉恶狠狠地出口威胁。

“冲锋,先坐。”班长说。这时贸然去见黑牛不知道他会怎么做,黑牛要见,但要先做好周密的准备才行。班长说着看了老李一眼,老李也点点头。“班长,没事,我去去就回来。”杨冲锋说。

“那好,成俊和你一起去,十分钟吧。”班长的意思是十分钟之后他和老李会冲上去。杨冲锋无视焦躁的小厉,对班长点头示意。

杨冲锋、肖成俊和小厉一直上到六楼,六楼主要是桑拿、推油等。复员两年来,杨冲锋没有到过这种地方。他走在楼通道,边走边注意着环境,要是黑牛突然发难,自己熟悉环境后自然心里更有底。走廊两边房间的门都是关着,不知道里面是有客人还是空着,当然也有可能黑牛飞天帮的人埋伏在一些房间里。从下班后到吃饭,时间不长,飞天帮的人找到自己,那也是看到自己进了鸿丰酒楼后的事。飞天帮他们极有可能做好准备,但是杨冲锋还是相信张应戒的承诺。肖成俊跟在杨冲锋身后,也在观察着六楼的环境。

(三)

他们到了六楼,小厉推开一间房间,肖成俊用手在杨冲锋身上捏了捏,这个动作只有他们才知道是什么意思。杨冲锋跟进房间里,肖成俊站在房间门口不动了,两人形成一种相互依持关系,要是飞天帮的人发难,就无法堵死房间的门。房间里直挺挺地站着十几个人,一色的黑西装,模仿着影视里黑帮的场景。杨冲锋见这场面心里笑起来,黑牛这一出,分明是想给自己脸上抹点光彩,扳回几分上午丢失的面子。杨冲锋就当没有看见这些人,走到房间中央。

房间中央有两张按摩用床,黑牛正躺在其中一张上,享受着按摩,眼闭着故意装着不知道杨冲锋到来。小厉走到按摩床边,在黑牛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黑牛便坐起来,脸黑沉沉地。等按摩女走后,冷冷地看着杨冲锋,渐渐脸上的杀气重了起来。分站周围的穿着黑西装的手下,见黑牛脸色变后也都凝神聚气,甚至有人把手伸进衣里。房间里的气氛立即紧张起来,杨冲锋当然感受到了这些变化。杨冲锋脸上笑意不变看着黑牛,有种看戏一般的心态。

黑牛本想借着房间窄小,有这么多人能狠狠地威慑下杨冲锋,上午的事他太失面子,虽说当时没有人看清楚,可爆炸后烟厂销售科里的人都见了。这份面子不挣回来,今后在柳泽县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在道上混也就会被人耻笑。所以一出公安局,黑牛便让下面的人注意杨冲锋的行踪,摆下这阵势来。没承想杨冲锋这样淡然,根本没有当回事,这时又不能真的就把杨冲锋给做了。现在动手,能不能一下子弄倒杨冲锋,黑牛心里没有底。上午的时候,虽说杨冲锋是从背后偷袭才得手,可那时机把握得那么准,自己受到攻击时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一连串的行动,都在动手前算得清清楚楚动作麻利。

“你们先出去。”黑牛挥着手说。手下的人见黑牛的手势,一声不吭有序地出了房间。带上房门,肖成俊和大块就站在房间门口,无言地对峙着。

“不怕死?”黑牛说。

“怕死。”杨冲锋说。

“飞天帮的事你也插手。”黑牛说。

“那是我的职责,再遇上了我还是会这么做的。”杨冲锋说。

“你铁了心要和我做对了?信不信我一句话几百人就过来了。”黑牛恶狠狠地说。

“相信,那又怎么样?”杨冲锋还是那样淡然。

房间里有个小间桑拿蒸房,可勉强坐下三个人。黑牛腰间系着浴巾,见威胁不了杨冲锋,说:“到里面去蒸一蒸?”

“无所谓。”杨冲锋说着就把衣服脱下来,人一旦脱净了,人的能力就会减弱很多。黑牛见杨冲锋毫无顾忌地一件件脱下来,他对杨冲锋的看法就有些转变。本来张应戒在公安局里和他已谈过,可心里对杨冲锋还是不能释怀。现在见杨冲锋这样,黑牛心里慢慢松动起来。两人进到蒸汽室里,里面气温很高。黑牛一进里面,当即加了几瓢水,蒸汽一冲热气更重了。两人坐着,一声不响,只几分钟两人身上就出了汗。黑牛又倒了两三瓢水,房间里的温度更高了,看着杨冲锋还是一脸平静,黑牛便说:“杨冲锋,要不要再加水?”

“随你吧,黑牛,我看你人不错,在这里劝你一句。”“想给我教育教育?”黑牛声音重了起来。“只想说句心里话,愿不愿听在你。走黑道像你们飞天帮这样是没有什么前途的,黑帮我见过不少。”“那又怎么样?”“你见过严打吗?多少实力比你们飞天帮强的,都被严打了,你能嚣张多久?”杨冲锋在部队里执行过类似的任务,对黑帮的力量自然看得很清楚。飞天帮虽说也碰到过严打,可那是没有对他们动真格的。“我不想这些。”黑牛说,话语里没有了先前的硬气。“那是你目光短浅,以为你在柳泽县就最大了。”“杨冲锋,我看你也是个男人,我在这里给你句话。冲着今天我们的事,今后在柳泽县里,飞天帮不会惹你也不会惹你的朋友。”“多谢了。”杨冲锋说。“不要以为我黑牛怕你。”“你黑牛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知道了,承情了。”杨冲锋说着走出蒸汽室,到蓬头处冲凉。“敢不敢到一剪梅去喝酒?”黑牛跟在杨冲锋身后。一剪梅是黑牛的窝点,也暗示着黑牛想拉拢杨冲锋的意思。“今天已经喝了不少,我还有几个朋友在楼下。到一剪梅喝酒改天吧。”

走出鸿丰酒楼几个人都有一点酒意,夜还不深,班长让肖成俊陪着杨冲锋两人在一起安全些。

杨冲锋住在一间小民居里,民居是两层楼,八十年代中期修建的,房子式样很老。杨冲锋租的那间就是一个通间,中间用小青砖隔着,成为前后两小间。前一间杨冲锋用来放炊具,后一间只能放下一张床。肖成俊走进房间时,在各处看了看,还是担心黑牛会来偷袭。杨冲锋只是把他见黑牛的大体情况说了,心里的判断也说不清。走进房间里倒头便睡了。

日子又平静下来,肖成俊陪着杨冲锋住了几天也就回到自己住处了。杨冲锋照常上班下班,只是不用再值夜班了,张强一直都很客气。

烟厂最终打着改革的旗号,把离职的名单宣布出来,没有张榜。每个离职的人按入厂工龄长短进行适当的补偿,据说是两万到五万之间。销售科也有两人离职,其中一人据说立即到县交警队上班了。李翠翠是不是在这次离职的名单中,杨冲锋无从得知,想问问张强,却又怕他多想。

这天下班,肖成俊没有和杨冲锋一起走。出厂不远后,杨冲锋就感觉似乎有人跟踪自己。后面有一些人是下班的烟厂职工,杨冲锋心里有种感觉,却也没有回头看。他走到三桥施工处,一转身站在路边石块旁,想看看到底是谁。黑牛的事已经过去几天了,飞天帮并没有什么动静。

站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女人四处张望疾步赶来,看见站在石块边的杨冲锋后,娇媚的脸绽出笑容。女人穿着朴素,表情很质朴。杨冲锋不知道她找自己做什么,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你是杨冲锋吗?”女人见杨冲锋没说话便问。

“有什么事?”

“我是李翠翠,想请你吃饭。”李翠翠说。

李翠翠?杨冲锋立即想到那天的爆炸案,起因就是面前的女人。李翠翠是黑牛的什么人,杨冲锋一直没弄清楚,和她去吃饭杨冲锋心里犹豫起来。

“怎么样,不肯还是没空?要是没空你说个时间也行。”李翠翠脸上笑意不减,李翠翠直视着杨冲锋。“好,你定地方吧。”杨冲锋说,不过心中打定主意自己请李翠翠,让女人请客那算什么事?

杨冲锋和李翠翠一前一后走,心里笃定她找自己肯定与黑牛有关,慢慢跟在后面走。两人进了江上人家餐馆,上到二楼,李翠翠要了间小包间。两人进去后,服务生跟着摆好瓜子倒好茶水,便要两人点菜。杨冲锋把菜单递给李翠翠,李翠翠抿着嘴,点了三个菜一个汤,再把菜单给杨冲锋要他点。杨冲锋见菜够了,也没再点就让服务生放快些速度。

等服务生走后带上门,包间里只剩下两人时,杨冲锋觉得不自在起来。杨冲锋便注视着窗外。李翠翠见杨冲锋没有理她,也不生气,看着他俊朗的面孔,也在想着心事。杨冲锋知道她在看自己,却弄不清她是什么意思,把自己约来应该不是单纯吃饭。

“找我有什么事吗?”杨冲锋把目光偏在一边。

“哦。”李翠翠回过神来,“杨冲锋,今天请你吃饭是想感谢你。”

“感谢我?”杨冲锋装着无知的样子,心里明白一定和黑牛有关。

“是啊,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其实,我是黑牛的姐姐,你感到很奇怪吧。弟弟几年前走入黑社会,我劝不回转,我们就不再往来。黑牛也不肯和我往来,怕仇家找到我。那天要不是我跟他讲厂里的事,他也不会做那傻事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到现在一点都没有变。杨冲锋,要是没有你,我弟弟就变成一团肉泥了,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你说,你是不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早几天我就想找你,只是那件事还没有平息下来,才拖到今天。”李翠翠的话很软,让人有些受不了。

杨冲锋回头看着她,李翠翠亲切地说。杨冲锋听着并没有回应。“你怎么了?”李翠翠见杨冲锋不吭声,便问。“没有什么,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起就是了。”“还没有当面对你说声谢谢,我心里过意不去。不过,杨冲锋,我想请求你帮我隐瞒一件事。那就是对谁都不要说黑牛是我弟弟,好不好?”“好,你放心。”杨冲锋坚定地说。“谢谢你。”

饭菜很快上来,李翠翠执意要喝酒,说无论如何都要给恩人敬两杯酒。要是没有杨冲锋相救,弟弟从此就没有了。喝下第三杯酒,李翠翠说不能再陪杨冲锋,剩余的酒要杨冲锋自己喝下。杨冲锋说:“李姐,不能再喝了,再喝会真醉的。”

李翠翠也就不再劝杨冲锋喝酒了,让他自便,不过李翠翠是真心感激杨冲锋救了弟弟黑牛。

(四)

杨冲锋从没有到过 一剪梅,从外看这里装修得不错,外墙的霓虹灯把一剪梅三个字凸显得很耀眼,以前听说过这里是飞天帮黑牛常住的地方,不想和黑牛这些小痞子有什么往来,他们有时出来玩都选其他的夜店。今天杨冲锋特意来这里是为了找黑牛。杨冲锋推开了挂着浅粉色帘子的门。

杨冲锋走进来,就有一个女人走过来招呼,问杨冲锋想要什么服务。杨冲锋看了看她,说:“黑牛呢,叫他来,说杨冲锋找他喝酒来了。”那女人一听是找黑牛,而且直呼黑牛的名字,拿不准杨冲锋是什么来头和用意,忙走到前台处对一男人轻轻说了两句,折身回到杨冲锋身边,很热情地与他搭话。

几分钟,小厉从楼上下来,见来人真是杨冲锋,阴着脸说:“请,我们老大在三楼等你。”杨冲锋也不计较,跟在小厉身后走。到二楼,楼梯就铺了红色的地毯,抬头见黑牛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处。黑牛见是杨冲锋到来,走下楼梯来迎接,小厉见黑牛老大下楼梯迎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转头看着杨冲锋,不知道杨冲锋是干什么的。在柳泽县里,还有谁能让老大亲自来迎接?

“你还是来了。”黑牛淡淡地说。“你说过请我酒喝,我记着呢。”小厉走在杨冲锋身后半步,大块则跟在黑牛身后,保护着黑牛。小厉和大块都有些迷惑黑牛对杨冲锋的态度。

“好,来了就是朋友。”黑牛说。

“我是来喝酒的。”杨冲锋没有接受黑牛的示好。

两人一直走到三楼端头的房间,进房间后,黑牛对后面的小厉说:“跟梅姐说,让姐妹们都来亮亮相。”说着把一干人都关在了房间外。

这房间看得出是两个房间合并的,足有60多平方米大。一般夜店里的房间只有几平方米或十几平方米,一张床,有个洗手间的就算很不错了。杨冲锋看着黑牛这宽大的房间,完全是家居的格局:大沙发、大席梦思床、大彩电,房间给人种很温馨的感觉。

“坐。”黑牛说。两人坐下后反而没有了话,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彼此看着,黑牛见杨冲锋脸红着,分明已经是喝过:“先喝过了?”

“陪朋友喝了一点。”杨冲锋说,不确定要不要将自己见过李翠翠的事说出来。想想还是不说,看看情况吧!

“下次我们再拼拼酒,你能来一剪梅很好。”黑牛说。

杨冲锋正要说,房间门敲响,进来两个女人。

“这里莉莉,这是梅姐,一剪梅的老板。”黑牛为杨冲锋介绍。黑牛转身看着梅姐,“杨冲锋,上次认识的,第一次来一剪梅。梅姐,还要麻烦你招待好。”

“杨冲锋?”莉莉听后直视着杨冲锋。梅姐也直视着他,眼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关于爆炸案虽然她们不是很清楚,可梅姐和莉莉是知道一个叫杨冲锋的人在最后关头制住了黑牛,而后来黑牛在鸿丰酒楼里摆的场面,她们也知道。所以她们便记下了杨冲锋,也对他格外关注。

梅姐见杨冲锋一直也看着自己,而她也想更多地了解杨冲锋,能让黑牛吃亏后还不去找的人,恐怕他是头一人吧。

“黑牛,你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梅姐说。

杨冲锋对黑牛说:“我们喝酒。”

梅姐和莉莉感觉两人有点冷场,也就劝着酒,梅姐感觉杨冲锋看向自己的眼神很辣,心想他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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