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长乐王

出了皇后的宫门，绿冉在不远处守候，等我出来，忙迎了上来。我们缓步向前，边走我边说着刚才宫内的情形。秋叶在一侧不语，我奇道，她若是皇帝身边的人为何不发一言，有意出言探问，我故作不懂请教状态，“秋叶，卢充华在宫中为人如何。”

秋叶幽幽叹息一声，看向我的眼神中有埋怨，“娘娘，下次可不要再如此出头了。”

“为何？”

秋叶看四下无人，方才说道，“娘娘可知，宫中至今除了潘充华有孕，其他人皆是没有皇子？”

我点点头，“此事我是知道的。只是此事和卢充华有何关系。”

秋叶在我身侧， 神色紧张，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宫中传闻，太后为了把持朝政，不允许宫中有成年的皇子。”

我震惊，惊讶的看向她，“当真如此？”

秋叶点点头，又再说道，“娘娘可知，这卢充华可是卢道约的女儿，而胡太后的娘家人也是姓卢。”

我不语，心下却已经了然。默默的走在官道上，心里五味杂陈。这胡太后为了权势，竟是连自己的娘家人也不顾了，也难怪那左昭仪面色清冷。

正走着，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唤声，“娥嫔请留步。”

我回过身，不知是哪宫的丫鬟唤我，那丫鬟到了近前，施礼后看向我，“娘娘，奴婢是左昭仪身边的丫鬟，名唤惠儿，昭仪娘娘想邀娥嫔娘娘去御花园小聚。”

我看向秋叶，她点点头，用很低的声音告诉我，“没错，她是昭仪身边的丫鬟。”

我方才点头，“既是昭仪娘娘相请，我自是从命，还劳烦惠儿姑娘带路。”

那丫鬟再施礼，转身带路。

我对宫中路尚不熟悉，一路只跟着这个叫惠儿的姑娘走，见秋叶不吱声，那丫鬟带的路也必定是对的。我吩咐绿冉，“阴凉处必然会冷，你且回去给我拿个薄披风。”顺带递了个眼色过去，绿冉领命，转身离去。

随着惠儿到了御花园一处极为幽静的亭中，果然见左昭仪已经在上面落座，同坐的还有张嫔。我走上前，见了礼，在昭仪的示意下，落座一侧。那张嫔推过桌上的糕点，笑得如沐春风，“都是自家姐妹，娥嫔无需多礼。”

“多谢姐姐。”我们二人都是嫔位，她年长，我称呼她姐姐。看着那盘中的糕点却是没动，这正主没说话，我总是不好先开口。

我看向昭仪，肤色比刚才殿中看着还要好，体态微腴，身上一股子特殊香味，刚才在宫中不明显，眼下这味道倒是很特别的。

而身侧的张嫔，我还不明她的身份，不知她身家背景，而一时半会又无法询问秋叶，只得先笑着。

“刚才在宫中，多谢娥嫔了。”左昭仪端坐一旁，只望向远处，口中话确是针对我。

我忙应对，“无意为之，只是看卢充华失子心切，被扰乱心智，看着可怜所以出言相救，幸好没有冲撞了太后。”

“哼”，左昭仪闻言冷哼一声，“可怜？是啊，很是可怜，可是这后宫的女人有几个不可怜的，除了那个……老不死的。”

我大惊，被她的话震惊到了，她竟是称呼太后为老不死的，显然是盼着太后早死。我不知如何应对，故作张口结舌。

张嫔忙打着圆场，又递了一盘糕点到我面前，“娥嫔对宫中之事想来不知，自是不知道昭仪为何如此对待太后。”

我是不知，更不知她们为何要拉拢我，毕竟昭仪是皇后的表姐妹，是太后的亲侄女。

我装聋作傻，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心里却是不停思索着，今日既然把我叫到此处，自然不会仅仅只是听她说太后的不好，此等口实断然不会轻易落入我手中。

果然，左昭仪又道，“娥嫔，可知我身上这香味是何物的香味。”

我摇头。

“是麝香，是麝香!”语含愤怒，一声比一声高。张嫔忙递了个眼色给昭仪，又转头看向我，“娥嫔莫要震惊，娥嫔可是想着昭仪娘娘是太后的侄女，又为何服了麝香之物，须知麝香可是会令人不孕的。”

“小娥不知，还望姐姐告知。”我诚惶诚恐，心下却已经猜到几分。只是她们如此光明正大的拉拢我，又怎知我会投靠她们。而我，又怎么知道她们会不会是太后派来做试探的。

“是太后，昭仪前年产下男婴，皇上很是喜悦，可没过半年，这孩子就死了，是烈性毒药，那孩子死的时候，口鼻都流出黑色的血，惨不忍睹，闯祸的太监被杖毙了，可是谁人都猜到是太后下令那太监做的此事。”张嫔幽幽说着，语气中带着恐惧，想必那孩子去世前的症状她也看到了，“昭仪不想为胡家造孽，也不想在生下可怜的孩子，自此之后就开始服用麝香，用来避孕，只待太后醒悟，在行生子之事。”

与我所料不差，我只做伤悲，表达我的同情之心，“可怜那还年幼的孩子，还不来及唤一声母亲就离开人世，那犯事的太监真是作孽，应当千刀万剐才是。”

我一字不提太后的不好，此事真假难料，我口中自然不能下定言，随波逐流谩骂了太后去。

那昭仪见我不为所动，也撇开了话题，问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我微笑回答着。

正说着，忽见昭仪眼色明亮，随即起身，我顺着她眼神望过去，一青衣男子正往这边走来。

男子头束黑色纱冠，别了一只白玉的钗，白色上衣，外罩青色的朝袍，姿态飘逸，看着如仙人下凡，腰间束金褛，看此物，是二品以上人方可佩戴，此人又如此年轻，我正猜想着是谁，昭仪已起身恭迎，“长乐王，今日又来宫中陪皇上侍读吗？”

那被称为长乐王的男子，走入亭中，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已经陪皇上读过了， 如今正要出宫，但看这天上太阳高挂，日头炎热，想着来御花园走走，兴许能碰上一杯好茶”，他自顾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果然让我碰上了。”

左昭仪扑哧一乐，“长乐王真是说笑，皇上上次得了上好的龙井，不过一分为三，一份给了太后，一份自己留着，另一份，可是独独给了你啊。”

“唉”，那长乐王摆摆手，“昭仪有所不知，这茶需得美人泡，方有滋味。小绳子这手平日里要舞刀弄剑，都是汗臭味，他泡出来的茶我喝了差点没熏死我。”

那左昭仪被他逗得又是失笑，“长乐王应该早日娶个王妃，闲来花前月下泡个茶，到时候王妃手中跑出的茶，长乐王自不会再嫌弃。”

“非也，非也，还是嫂嫂你泡的最好。”

这个长乐王说话倒是有趣，又如此公然和皇帝的妃子打情骂俏，倒是个人物，我偏头看他。他见我看他，才如刚看到我一般，故作大吃一惊，一拍脑门，“天啊，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竟是和嫂嫂一模一样的美丽，看的我都呆了。”

我也忍不住笑，这人虽然说话不着边际，散漫无比，可是经他几句，刚才殿中的压抑之情消散不少。连张嫔看他到来，脸上也洋溢笑容。

我起身回道，“娥嫔参见长乐王。”

他脸上有讶色，“你就是柱国大将军之女，尔朱英娥？”

我点头，“正是。”

“皇兄方才还和我提起你，怎么样，在宫中还习惯吗？”他放下茶杯，垂首看我。

“还好。”我对他的话没有反感，这种闲话家常似的对话聊来很是舒服。

“正和娥嫔聊起宫中的习惯呢？”左昭仪接过话，我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妒色和盛怒。左昭仪看来是喜欢上这个风流倜傥的长乐王了。

我不动声色，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们重新开始热聊。这个长乐王看着倒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见他又调笑左昭仪几句，昭仪面上笑颜如花。

绿冉风风火火从远处走来，见了我就急道，“娘娘，尚服宫的人说披风要等到月底还能做好，太医院的药已经熬好了，还请娘娘尽快饮用，奴婢这找不到披风，药端过来就变凉，奴婢担心娘娘身体，还请娘娘及早回宫。”

说完话，绿冉方才如初见左昭仪一般，慌慌张张施礼道，“参加左昭仪，奴婢关心娘娘心切，没有和昭仪娘娘请安，还请娘娘责罚。”

绿冉看向长乐王，不知是谁，不知如何施礼。我忙道，“这是长乐王，还不快见礼。”

绿冉赶忙再行施礼。

我抱歉的同左昭仪道，“还请娘娘恕罪，这丫头是我从容秀川带来的，对宫中的礼仪还不熟悉，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当着长乐王的面，左昭仪自是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果然她面色柔和，轻言轻语，“这丫头对你倒是关心，咱们都是姐妹，又怎么会怪罪呢，只是，今日相邀妹妹前来，有些仓促，不知妹妹身体不适，倒是姐姐的错了。”

“昭仪言重了，能和昭仪成为姐妹是小娥的荣幸。小娥和昭仪想谈甚欢，只是太医嘱咐了， 那药要准时喝，误了时辰就耽误了药效，是以，小娥先行告退。”今日，一下子见到三个宫里的人，收获也颇多，再聊下去，我怕自己会陷到他们的圈子里，这样于我，眼下没有任何利益。

不管怎样，太后才是高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剑。没有摸清形势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和任何人结党拉派。

昭仪见我衣衫单薄，凉亭中凉风吹过，虽是大夏天，却也有一份怯懦不胜凉之意，长乐王又在这里，她不想被人分了注意力，对我说道，“既然如此，那娥嫔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咱们来日方长，改天再聚。”

我依次施礼，见那长乐王看我的目光很是奇怪，心里却想不起原因。秋叶和绿冉随我一同下了凉亭。我有心打发了秋叶，就随口道我想吃红枣糕，就令她先行去取了在回宫。

打发了秋叶，我和绿冉在御花园的小道上走着。绿冉看两侧无人，轻声道，“奴婢已经找人去问了秋叶的来历，据说之前就是在皇上跟前服侍的。”

“哦？”还真是皇上跟前服侍的，“那在皇上跟前服侍之前，是做什么的？”

说道这里，绿冉神色兴奋起来，“奴婢找了将军在宫中安排的人才知道，这秋叶之前竟然是昭仪从娘家带来的人。”

“你说左昭仪？”我停了脚步，看向绿冉。 她肯定的点点头，“奴婢再三问过了，那人说这秋叶五年前入宫时候就是随同昭仪入宫，不到半年就安排道皇帝身边，若不是这人一直在皇帝身边当差……”

我目视绿冉，示意她不要在说话，说秋叶也就罢了，若是这隔墙有耳，让人知道父亲在皇帝身边还有内应，父亲必然失去皇上的信任。

绿冉马上住嘴，看向四周。好在这四周空荡荡的，她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人偷听。”

我轻笑，不再说话，满腹的心事往前走去，这秋叶若是昭仪娘家之人，岂保不是胡太后的人，就算不是胡太后的人，也难保不是昭仪暗中放下的棋子，不可不防，又不可不用。

我思索着，不知不觉已经踱步到雪晴宫门口。门口已经站了两个太监，正在宫内丫鬟交涉着。绿冉步上前，“两位公公有何事来找我家娘娘。”

两个太监见我过来，打量一番后，“咱家是长乐王派来的，特意给娘娘送披风，这是上好的苏绣，长乐王说他夏天用不着这玩意，特送给娘娘使用。”

这么快！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这么上心！

太监看我犹豫，又继续道，“长乐王说，这刺绣是当年皇上赏赐下来的，他这披风想送人，一直送不出去，在库里存放的都要腐烂了，还望娘娘不要嫌弃，给了面子，务必手下。”

这长篇大论的，我面上浅笑，心中却是不安，看向绿冉，“既是长乐王的心意，咱们就收下吧。”又对两位太监道，“还请两位回去后，代我和长乐王道谢。”

“一定，那咱家就告辞，还请娘娘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