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潘充华

在屋内休息了两日，憋闷的很，又不能如往日一般策马出外玩耍，皇宫之大，却只有一个御花园可以散心，可是去了御花园又总要遇到一些自己此刻并不想打交道之人。想来想去，自己还是呆在自己的府邸最为妥当。

第三日，天气有些阴沉，微风阵阵，看着是要下雨的样子。这个时候，各宫的主子们可是绝对不会出来的。我唤来绿冉，携了雨具，准备出门散散心去。秋叶想要阻止，“娘娘，这雨转瞬既至，娘娘凤体未愈，还是在宫内歇息的好。”

对着秋叶，我暂时不想端出主子的架子，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我说道，“那日回宫途中，有个珠钗落在半路，我想着和绿冉一起寻回，我们早去早回，秋叶在宫中准备着午膳就好。”我浅笑望着她，如望着自家姐妹。

她有些不好意思，受宠若惊般点点头，方才离去。

我和绿冉出得宫来，许是许久没放松了，心情憋闷，初见御花园的花草，心情大好，不由得在里面狂奔起来，就好像奔跑在容秀川的草原上。正跑着，前方依稀有人影，我停了脚步，示意绿冉也噤声。

我缓步靠前，好奇的张望着，只见一个红色身影依偎在一个明黄色身影之侧。那身影很是熟悉，虽只是一瞥，我却牢记脑中。那人，正是当今皇上元诩。

红色宫装女子依偎在男子怀中，絮絮低语，“臣妾平日只敢躲在宫中，天好时候皇上又不想来御花园，怕碰上不喜欢的人，这快下雨的日子要皇上陪臣妾来散步，真是难为皇上了。”

男子用双臂守护着怀中的女子，温柔而有力，男人的下巴刚好抵在女子的头上，轻轻厮磨着，“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声音温和，正是那天院落里听到的声音。

女子继续说道，“这腹中胎儿才两个月，想来她还不至于这么快动手，更何况是男是女也是未知。”

男子肩上一紧，隔着几步的距离，我也能感到男子的怒气和害怕，“怜儿放心，不管是男是女，我一定会护你和孩子周全。断不会再给她机会下手。”

女子信任的嗯了一声。

这情景，任是谁也能猜中那女子身份，除了充华潘外怜，又能有谁。

我分不清心里是嫉妒，还是天上飘落的雨丝，呆呆的看着两人的背影，那画面太美好，美到我不忍心打破。

直到两人走远，方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雨滴淋湿了。绿冉赶忙给我披上雨具，轻声问我，“娘娘，我们是否回去？”

我摇头，刚才那画面一直在脑中盘旋，只是那不属于我，如果世界上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潘外怜就是那个幸运儿，我应该恭喜她。身负棋子使命的我，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了。

想明白之后，我笑着看向绿冉，心中没有不快，“说好了要来逛御花园，现在好了，最后一个打扰的人都走了，我们好好的玩，可以大声的笑，自由的跑，不用理会那些规矩了。” 我故意挤眉弄眼，逗得绿冉跟着一块大笑。

正说着，听树枝嘎吱一声响，绿冉警觉，大喊一句，“谁在那里？”半响没动静。我看向绿冉，用口型做比喻，“有人跟踪？”分两个方向往树枝响动的方向走去，那里却空无一人。我道，“兴许是听错了？”

绿冉心细，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回报，“没有人经过的脚印，应该是听错了。”

“恩，那我们走吧。”

依旧是那日的凉亭，我和绿冉跑到亭中的时候，雨刚好如珠如线般泼洒下来。我们脱下雨具方才在亭中坐了下来。“娘娘，这雨真像容秀川的雨，说下就下，跟豆子似的。”

我嗯了一声。跑得太急，额上竟然出汗了。看向亭外，原本的大片绿植此刻看着更是绿蒙蒙一片，更远处雨雾氤氲，比晴日里更是好看。

“咦？”我讶然出声，看着远处雨中急速跑动的人影。绿冉也望过去，“有人？可能是哪宫的太监，出来办事遇到下雨了。”

那人越跑越近，也不管亭中坐了何人，就冲了进来，一边抖落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抹着头上的雨滴，我打量此人，讶然喊道，“长乐王？”

他认出了我，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热情过度的打着招呼，“是娥嫔，缘分啊缘分。我还以为这大雨天就我脑子不好使处来乱逛，被雨逼得逃难呢？”

我扑哧一乐，“我们是有备而来，和你不一样。”心里腹诽着，你才脑子不好使呢，我们可是和你不一样。

他没听出来我话里的指向和调侃，绿冉起身道了个万福，他潇洒的挥挥手，“不必客气，”说罢在另一侧坐下了。

“刚从御书房出来，憋闷的很，想着来御花园走走，没想到碰上这鬼天气。”他嘟嚷着。拧了一下衣袍下方的雨滴。他刚想要脱掉淋湿的外衣，看我在，又把解衣的手缩下。

我见他狼狈，递上自己的丝绢，“长乐王若是不嫌弃，这方丝绢就先拿去用。”我看他擦净脸上的雨水，又道，“我们身上没有淋湿，这雨具长乐王可先拿去用，回府换身干净的衣着吧。”

我示意绿冉，她去取一套雨具送于长乐王。

“多谢，”他一抱拳，却又把雨具放于别处，“这雨眼下正是最大的时候，若是娥嫔不介意，可否允许小王在此稍坐片刻，等这雨下的差不多了，再离去？” 他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含笑望向我。

他眼睛清澈，我却总觉得别扭，总觉得那眼神下蕴含了太多我无法言明的东西。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叫做隐忍。只是初遇时，他隐藏的太深，在我眼中，他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王爷。

“若是让人瞧见了皇帝的妃子和长乐王独坐雨中，难免被有心人说三道四。”我说着自己的想法，心里却想着皇上眼里只有潘外怜，兴许都顾不上其他人的存在，他都顾不上自己妃嫔的死活，又怎能顾及自己的妃嫔和哪个王爷往来。

“谁敢说，我堂堂长乐王，谁敢说三道四。”他一本正经，又是擦了擦身上的雨滴，如突然想起一般对我说道，“按理说，娘娘也算是我婶婶，以后就叫我子攸吧。”说完又是粲然一笑。

我自是知道长乐王，本名元子攸的，听昭仪唤过他子攸，只是自己这么叫来总觉得过分亲近，多有不妥，当下也只是把他的话忽略。

外面雨如瓢泼，长乐王居于宫外，若是强行让他走，总是不好，显得我小家子了。更何况，清者自清。想及此，我吩咐绿冉，“咱们带来的小糕点摆上桌吧，相请不如偶遇，今日就在这亭中和长乐王把糕点言欢。”

绿冉拿出我们带来的糕点放在桌上。

长乐王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我就猜来御花园肯定有惊喜，果然如此，太好了，太好了。”

“长乐王，请吧”，我做出喝酒的姿势，手指却捏起一个糕点，如喝酒一般放入嘴中。

他看我姿势，哈哈大笑，“请”，也一模一样拿起一个糕点放入嘴中，三下两下吞了，大声说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把头伸出亭外，竟是以水为酒又灌了几口，喝了几口言道，“痛快，痛快。”

这不羁的做派，颇有我们胡人以天为幕以地为席的豪爽，和我所见其他颇为讲究的宫中人不同，是以我对他很是欣赏。

他又捏了一个糕点，如酒一般放入口中，大声说道，“请”。我也回了一句，“请”。绿冉看着我两一来一往，很是有趣不由得失笑。

“今日如此高兴，反正这衣服已经湿了，不如就尽兴而为吧。”元子攸一撩长袍，一个纵身迈下凉亭，拿起一段掉落的枯枝，在雨中舞起剑来。

我不知怎的，心里记挂着刚才皇上和潘贵妃在一起的一幕，心下发酸，哼一曲簸逻回歌，开始时声音低低，哼着哼着，自觉心情好了很多，开始大声哼唱。

长乐王听了，剑停了一瞬，又开始上下翻飞，舞动起来。树枝挑起降落的雨点，挽成一个个盛开的花。

一曲罢，雨竟是停了。

长乐王缓缓收剑，站立亭下，遥遥的看向我，目中有流光闪过，灼灼其华。我被他看得一窒，眨了下眼睛，在看过去，他回复了嬉笑的模样，扔了手中木棍，从亭下作揖，“好一曲簸逻回歌，来日有幸，定在听娘娘歌一曲。现下雨已经停了，本王告辞。”

我隔着亭，微笑示意。

看他走远，绿冉方才说道，“娘娘，这长乐王倒是个性情中人，如此大雨，竟然不管不顾在雨中舞剑，逍遥自在，怪不得昭仪娘娘也对他另眼相看。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呢。”

我点点头，想着一时没回去，秋叶总会派人来找，就吩咐绿冉包了糕点，拿好雨具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