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诸人面色皆是一变,有胆小的已然吓得脸色惨白。我也赶忙敛了心神,正襟端坐。
那太监听了太后命令,诚惶诚恐,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害怕,额头上竟然出了层汗,太后不耐,“怎么,我的话是不好使了吗?”
太监吓得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奴才不敢,借奴才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只是,只是皇上……”
“皇上怎么了?”太后目露不解,以审视的眼光看向太监。
“皇上,皇上说,除暖春阁宫人可自由进出暖春阁,其他人任意进出者,打死不论。奴才只能到道暖春阁大门外,是以见不到皇上和娘娘。”太监心一横,得罪哪边都是死罪,不如实话实说,至少免去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在座诸人听完太监的叙述,有人倒抽一口冷气,脸上出现妒色,又念着太后威严,强自忍住自己心中妒火。又有人见太后恼怒,脸上少不得出来幸灾乐祸的神色。
最让我讶异的竟是左昭仪,目光凝视着桌前茶水,不为所动,神色平静。
“岂有此理。”太后果然勃然大怒,“再去请,请不来你们一干人等就跪在暖春阁,一直到那潘贵人肯来为止。”
皇后见太后发火,好言劝解,“母后,潘充华身子不好,自打怀孕就得了皇上旨意,可以不来拜见,如今皇上子嗣单薄,皇上也多次叮嘱臣妾,为防有人故意加害潘充华,皇上对潘贵人要多加照顾,不许其他人等靠近暖春阁,还请太后体谅皇上心情。”
这一番话真是说的温婉大气,既体现了自己的大度,又指明了潘充华得到的待遇是多么与众不同,甚至凌驾于皇后之上,又说出了有人加害这句话惹了太后疑心。太后总是要担心,皇上这话别有所指,而且,正指向太后。
果然,太后听了此话,恼羞成怒,“皇上真是让这狐狸精蒙蔽了双眼,留恋于温香软玉,又怎么顾及朝政,来人啊,”太后高声喝道,“拿我的命令,去把潘充华给我带来,若是她不来,就让御林军冲入暖春阁,把这个祸国的妖精给我绑了。”
“奴才领旨。”那太监在太后威严之下,竟是半点不敢反驳,退出宫外。
“太后英明。”早有那忍不住的首先出来恭维太后,是刘嫔,“那潘外怜真是狐狸精转世,皇上已经大半年的时间只呆在她一人宫中,还请太后为我们做主啊。”
此话一出,自是有些人跟着附和。
我正襟危坐,不发一言。左昭仪坐于我对面,听闻刘嫔的话,嘴角一撇,眼露不屑,显然极为看不上刘嫔此番话。她看向我,眼神有探究的意味,我回以淡然一笑。
此举竟是落入太后眼里,引来她的不悦,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左昭仪,你赞同皇上此举?”
“皇上是天子,天子做事臣妾不敢妄言。”左昭仪不温不火的给了太后一个软钉子,不卑不亢。看她眼神,对太后竟是有些不屑。
太后被碰了钉子,心中不悦,看了左昭仪几眼,也不知怎的,只是叹息一声,竟然没发火。
皇后见此情景,尴尬的笑了几声,“母后,这皇上都很长时间没去昭仪宫中,昭仪就算有心劝皇上,也得见着皇上人才是,母后可别平白就训斥了明相,看她那一脸委屈的样,母后该好好疼她才是。”
这话既说了潘充华霸占皇上一人,又说了左昭仪的言语是针对皇上,不是针对太后。既说了潘充华的不好,又给太后圆了面子。
想初见皇后,还以为她是个怯懦的,现在看来,倒有些大智若愚的味道。
我颔首低眉。
殿内一片宁静,我只听太后叹息一声,出言道,“原来如此,倒是苦了昭仪了。”言语中竟大有叹息之意。这以狠辣闻名的胡太后竟也有对人心软的时候。
我看向左昭仪,竟是倨傲的不发一言,对太后言语恍若不闻,目光也只是飘向虚空。我看向秋叶,却见她神色哀怜,只顾看向左昭仪,眼中有不忍和愤恨。
我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只待殿中聚会结束后再做调查。
殿中人心思各异,一时无人说话,气氛颇为诡异和尴尬。我当佛堂清修,眼观鼻,鼻观心,安然自坐。本来料想,这些奴才少不得得跪个片刻,这潘贵人才能来,可谁想,这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潘贵人还是不曾出现。
那日御花园中听了潘贵人几句言语,声音温柔,又独得皇上宠爱,想来该是个温柔、温婉,又有主见的人,如今太后盛怒,她自当前来拜见,就算少不了要皇上来袒护她,她也当给足太后面子。
正想着,只听太监一声宣:“皇上驾到”。众人皆起身相迎。
待皇上落座,众人方才在各自位置上落座了。这是我头一次面对面的见元诩,他的样子和元子攸有些相像,只是皮肤更为白皙,应该是长期处于深宫中所致,而从脸色上看,确实比元子攸年轻不少。
那日的明黄色身影带来的震动和伤感已经烟消云散。那日御花园中的尔侬我侬,倒是让我对元诩生出不少敬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分,普通人家尚不可奢求,又何况是帝王家。他有如此勇气,自是难得。
此刻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不屑一顾的狂傲和怒气,“太后,不知怜儿何事惹了您生气,竟是让奴才们在暖春阁外面跪了一地?”
他不称呼母后,而是直接称呼太后,这称呼太过生疏,太后不悦的皱了皱眉,方才又和颜悦色的道,“诩儿,母后也是为你着想,这后宫自当雨露均分,你又岂能独宠潘充华一人。”
“多谢太后提醒,朕会注意的。那些个奴才伺候太后多年,朕他们已经命他们回到嘉福殿,潘贵人那里不需要多余的奴才了,朕此来就是代潘充华谢过太后好意。”皇上冷着个脸色, 句斟句酌,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压迫。
太后果然变了脸色,怔怔的看着皇上,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压住心中火气,耐心说道,“皇上,你是一国之君,要雨露均分,后宫这么多嫔妃,你又岂能独宠一人,昭仪去年才失去孩子,你自当多走动走动才是,也好开枝散叶。”
这番话说得颇为语重心长,皇上嘴角勾起一丝不屑,“太后既然知道朕是一国之君,朕自然可以做主宠爱哪个女人,如今这个女人即将为朕诞下皇子,朕多多关心也是应该的,朕可不想还有皇子步绍儿后尘。”
太后脸色瞬间苍白,我见左昭仪身子也是一震,双眸睁大,竟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皇上。那目中有悲伤,有绝望,也流露出一片痴情却转瞬即逝。而她在看向太后的目光中,竟是有些愤恨。
“就算如此,这娥嫔初来乍到,你也该多照顾才是。”太后竟是把话转向我这。
我突然心如撞鹿。我的夫君,我此刻的夫君,就在这高堂上看着我。突然从前的那些忽视,那些痛彻心扉的伤痛,在这一刻有了缓和的余地。
我抬头仰视着他,目中含着微笑,心里却有些忐忑, 只求若真要与他相伴此生,能得他对潘充华的一些柔情也好。就算明知胡太后对后宫压制太多,不少宫人嫔妃早了太后毒手,我也愿意为此一赌。
他看向我,目光中带着审视,有那么一刻的错觉,我从他眼中看到了厌恶。我心一阵疼,再仔细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他看向我,目光温和,“娥嫔,听太医说,你不适洛阳的气候,一来遍病倒了,现在可是好些了。”
刚才看到的厌恶是错觉吧。我这样想着,回话上谨慎万分,“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已经好些了。”
原本想说已经见好了,但是想起皇上刚才的眼神,说话不自觉留个余地。
皇上微微一笑,看向太后,“等娥嫔身子好了,朕一定会去看望的。”神态如方才一样有些倨傲。
可是,突然间,我却懂了。从那个微笑,我就懂了。我不该有期盼,不该有奢望。这个人,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不仅仅是不喜欢我。虽然我猜不出他的原因,可是我却深切的知道,那个微笑,一瞬间的云谲波诡。
就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皇上由紧张到放松。心,彻底的冰凉,也没缘由的放松,本就不该有期待的。我苦笑,昭仪不经意的瞥了我一眼,目中露出同情的神色。心下一颤,正襟危坐。听着听着,抑制不住的心里砰砰乱跳,到了后来,竟是头脑嗡嗡作响,一句也听不到。直到被秋叶扶着出了殿外,方才有些醒悟。
殿外,太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刚才在殿中觉得有些凉意,如今在宫外,天气依旧如此炎热, 哪怕心情再不堪,这该留的汗依旧要留,这要忍的泪依旧要忍。时间总是毫发无损的向前,而人生漫长,没了期许也可以开心的活着。
“这天气从来都不会依照人的心情而改变呢”,我笑着说,眼睛直直的看着太阳,眼神有些刺痛,微微眩晕。
“娘娘。”秋叶担心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这天气虽然热,人可不能因为天热就对老天发脾气,你说是不是。”
“这是自然的。娘娘说笑了。”秋叶陪着笑脸,随口应承着我的话。
“回吧”,我笑得灿烂,如同容秀川初春盛开的花,秋叶不禁一愣,还是赶忙跟上。
我没预料的是,此情此景,正让远处的长乐王元子攸看了个正着。
一个微笑让我心碎,一个微笑又让谁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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