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永宁寺

一时无语，凉亭中吹过阵阵风。远处，秋菊在摇曳，伴着梧桐叶的掉落，一派秋日的景象。

“真是萧索，有些穷途末路的感觉呢？你说是也不是。”元翊突然转头看向我。

我措手不及，看向远处的风景，回应道，“公主，正所谓年年有今日，我们在大草原，那草也是枯了又绿，偶尔有些天灾，也会抗过去的。娥嫔虽不知公主遭遇，但是公主吉人天相，有佛祖庇佑，眼前的磨难总会过去。”

我总怕她想不开，每一句都是劝慰。果然，元翊冷笑，笑到最后头上的珠钗摇动，显然心中的情绪不可抑制，“吉人天相，哈哈，哈哈。”

绿冉拿了披风匆匆赶来，就见元翊笑得不可抑制，泪水大滴的落下，不由得惊讶的看向我。我摇摇头，接过她手中披风，悄声说道，“不要紧，让她发泄一下也好。”

待元翊冷静下来，我方才把披肩披到她身上，“公主，亭中很凉，若是公主不介意，不妨到我雪晴宫中小坐。”

“不必。”她斜眼看向我，脸上神色变得冷清，已然是冷静下来，“今日多亏娥嫔开导，既然娥嫔说我吉人天相，不若明天与我一同去永宁寺祈福，为各自求个好前程。”

我笑道，“既然公主开口了，娥嫔又岂有不从之理。”想着能躲开太后，远离这后宫片刻也是好的。

“好，既是如此，那明日一早，万岁门门口见。”

“好”。我应声。万岁门在宫殿东侧，和永巷连在一起，是后宫诸人出宫去往永宁寺必经之地。

“这披风，”她递给我，“多谢娥嫔，我用不着，我们明日见吧。”她眼神倨傲，眼皮虽哭过有浮肿，却不掩脸上风华，她把披风递过来的时候，我刚好近距离看了她。

真是个美人。

看元翊走远，绿冉担心的问我，“娘娘，你说这公主一路上不会想不开吧，是否需要奴婢护送公主回去。”

我摇摇头，“自视甚高的人，不会轻易认输，更不会轻易轻贱自己的性命。”

绿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娘娘，我们现在……”

我笑道，“公主不是说了一早去永宁寺吗，既然宫中其他人已经去了，我们自然也要去为皇上祈福才对。”

“是”，绿冉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准备。可是……”

她望向我，试探着问道，“皇后是后宫之首，为何整个后宫独留皇后不去永宁寺？”

我笑道，“这后宫等我一走，就只有潘贵人和皇后，潘贵人不能服侍皇上，那这服侍皇上的责任最然是要落到皇后身上。”

绿冉微颦，嘴巴上翘着，嘟囔道，“这太后心思也太直白了，娘娘这是要躲去永宁寺啊。”她特意加重了躲字，打趣的看着我。

我不由得失笑，“你明白就好。我这就去和皇后禀报去永宁寺一事。”

绿冉笑笑颔首。

……

显阳殿。

看完手上的奏折，元子攸大惊失色，“梁军来袭，我军竟然连番失守，不日就打到洛阳城下，皇上。”他看向元诩，“元昭十万大军，怎么就败给陈庆之数千人马，实在该死。”

元诩长叹一声，“元昭已经兵败自尽，我顾念他妻儿，封他儿子为王算是抚慰。”

“皇上仁义之心，可惜这些人不懂拼死效命”，他忽的跪地，对着元诩说道，“臣元子攸请求领兵出战。”

元诩摇摇头，“这陈庆之，人称白袍将军，很是厉害，我怕你就算有计谋，可是城中军队多年未曾上阵，怕是难以抵挡。”

“那又如何，就算战死沙场，也不负皇上威望，更不负臣和皇上多年情义，这大魏的江山，无数好男儿，还怕了南方弱小之人不成。”元子攸义愤填膺。

元诩感动，离开龙椅，下于堂前，扶他起身，“子攸，真不愧是朕的好兄弟，朕果然没看走眼。”

“那……”，元子攸大喜过望，如若领兵，自己就拥有了兵权。北魏自迁都洛阳，皇帝对原来的六镇重兵更加疏远，崇拜汉化，洛阳的兵权大部落入汉人之手，以步兵为主。而仅余的骑兵武力又战斗力不强。

元诩信任而充满期待的看向元子攸，“朕想命你去一趟容秀川，和尔朱将军，借骑兵十五万。”

元子攸心中失望至极，为了掩饰面上失落，赶忙低头叩首道，“皇兄所言极是，尔朱将军拥有精锐骑兵，定能将南兵一举击溃。只是……”

“只是什么，”元诩急问。

“只是，其一，臣之前未曾和尔朱将军打过交道，臣当尽力完成皇上所托，只是万一臣有辱皇上所望，梁军离洛阳城还有五日的距离，臣怕洛阳城突然失守。”元子攸说出心中担忧。

元诩面上一松，“无妨，朕已经命豫州刺史李宪在涡水以北连铸13道城墙，以御南军。他陈庆之就算有天大的能耐，要破13道壁垒， 怕是也要数月的时间吧。”

“既是如此，那甚好，臣即刻就出发。”

出了显阳殿，元子攸脸上忧色重重，奚毅问道，“王爷，何事如此忧虑。”

元子攸道出殿中事情，末了，摇摇头，“我得速去速回，怕是这十三道壁垒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奴才这就去备最好的马。”

元子攸点点头，又对奚毅道，“若是我不在的时日，洛阳城被攻陷，你一定记得保护皇上，切不可让大权落入太后手中。”

“是。”

一个黑色的人影，溜进暖阳殿，屋内女子迎上前，两人聊了几句，黑色人影方才离开。

夜，几匹快马冲出北魏的西阳门，沿着洛水的方向向西急行。

……

隔日一早，卯时刚过，我和绿冉已经坐在马驾上等候公主的到来，左等右等皆不见她前来，我看阳光已然升起，再不走天就该热了。

我吩咐随车的太监，“小顺子，你前去公主的住处，看公主是否耽搁了，告知公主，我先行前往。”

待小顺子离开，我们一行的马车往宫外驶去。沿着宫城，一路向南，穿过治理京城治安的衙署，沿着铜驼街一直向前，就到了永宁寺。

永宁寺是太后所建，远离闹市，离宫城不算远。午时未到，我们已到了永宁寺，守门的主持见是宫中来人，早跑下台阶，恭敬的相迎。

我下车，头一次打量着永宁寺。从大门看，寺庙已是气势恢宏，从大门处就能看到寺内最高的佛塔，佛塔若金盘耀日，若光彩照云，气势非凡。

我随佛寺的僧人入内，进门就是一层大浮屠塔，北侧是类似太极殿的建筑。我悄声问僧人，”宫内其他人何在？”

僧人指向南向的小屋，“诸位贵人正在里屋为皇上，太后祈福。”

我点点头，“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扰她们。”

那僧人点点头，引我入了一个休憩的小门，“贵人还请在此处安歇。”

“有劳大师，我在此处便可，大师还请自行方便。”

大师行了个礼，道了声阿弥陀佛，方才离去。

我看此处颇为清幽，听不到一丝杂音，只有袅袅香火在缭绕。心中也不似在宫中时那般时刻端着，对绿冉道，“若是能一直住在寺中，倒也清静。”

绿冉呸呸几声，“娘娘可不要再如此说话，宫中女子一般是受了罚才被迫迁入寺庙，哪有娘娘这样主动想住寺中的。”绿冉为我正了正头上珠钗，“娘娘还有大好年华，又岂能在寺中虚度。”

我苦笑，心中思量着，若是日日要担心自己的命将不保，不时思量自己要如何应对，在宫中熬上半生，还不如在寺中度过此生来的自在。

不是我没有斗志和宫中存活的勇气，只是技不如人的时候，除了低人一头，别无他法。

“尔朱小姐，尔朱小姐。”

我回头，只见一年轻侍卫，身着绛纱袍，白夹带，乌皮履，是宫中侍卫的着装，看着很是面熟，却没想在宫中何处见过此人。那人上前一步，“宇文泰参见小姐。”

他神色甚为激动，“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小姐。宇文泰真是三生有幸，小姐可是安好？”

他喋喋不休神色激动，我却讶然万分。想着他可是着装打扮才入了宫，入宫又是什么目的。

身侧的绿冉很是淡定，打断宇文泰的话语，“宇文大人，高大人让你前来，可是有话要传给娘娘。”

宇文泰方才一愣，脸色微红，嗫嚅道,“高大人并无吩咐？”

绿冉一愣，我听了他此话不由反问，“高大人？你怎么会和高大人一起？”

他正待解释，看见远处有僧人经过，如突然警醒一般，“说来话长，我现在是皇上侍卫，在此处和娘娘说话还是多有不便，请娘娘在宫中小心应对。我先告辞。”

我见他和绿冉点点头方才离去，心下不禁更好奇，照理说绿冉是父亲身边的人，而宇文泰则是我无意中搭救之人，和尔朱府没有关系。

绿冉见我好奇，解释道，“宇文泰是高大人身前的人，负责皇上和尔朱将军之间的联络，高大人已经知会过奴婢，是以奴婢和宇文大人相识。”

“可是，宇文泰又怎么会和高大人相识？”

绿冉脸色茫然，看来对宇文泰和高欢的相识并不知情。我想着既然宇文泰是高欢身边的人，以后总有机会能遇到，到时细问不迟。

午时，其余宫嫔皆念经作罢，我见过诸人，吃罢素餐，就与众人一道参与下午的祈福。皇后没来，为首的就是左昭仪。她看着身子比之前更加瘦削，见了我也视若无睹，我想着她可是念经太过疲惫，只是笑笑，随着众人在毛毯上坐下，一起念起经文。

不知不觉，已近夕阳。

此刻，数骑骑兵已经伫立在容秀川的草原上。

其中一侍卫道，“王爷，再有五里就可进入晋阳城。”

“恩，在此稍作歇息，天黑了入城。”一身玄色的元子攸疲惫的下令。

“王爷，是否需要属下先行联络尔朱将军，以作迎接。”

“不必，”元子攸皱眉，嘴角抿成弧形，“我们是有求于人，那尔朱将军未必会给面子。”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酋长，得皇上提拔才得了将军的封号，又怎能和王爷比。”属下有些不服，长乐王在外，其他王爷都要给面子，更何况是一个酋长。

“住嘴，”元子攸眉头皱的更深了，不停的奔波已经疲惫不堪，他看着马儿在一侧吃草，深秋的草半绿半黄，难掩曾经的夏日丰盛，在看远处，一副天高地阔，炊烟袅袅升起，平静安详的景象，不得不叹服，“大魏的江山可是都系在此人身上了。”眼中有黯然。

……

而不远处的另一条道路上，一骑同样的枣红色大马片刻不敢停留，快马加鞭入了晋阳城。那人匆匆赶入将军府，拜见尔朱荣，呈上信。看罢信件，尔朱荣脸上神色大变，对那人说道，“你去厢房歇息，晚上有客来，我安顿好会着人告知你，明日一早你就回洛阳。”

休憩完毕，元子攸一行人重新上马，向着晋阳城的方向前进。晋阳城守卫森严，守城的士兵看到元子攸的令牌后，并没有马上开门，而是先行通报。

闻此，元子攸眼中闪过寒芒，示意手下稍安勿躁。

片刻，城门大开，守城的将领将领迎了上来，“在下是尔朱兆，不知长乐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原来是尔朱小将军，”元子攸面上堆砌笑容，温和的拱了拱手，“我们来的突然，没有事先告知，是我们唐突了。”

“王爷客气，这边请，”尔朱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元子攸一行离了城墙，往晋阳深处走去，边走便说道，“不过叔父去了晋州，要明日傍晚方能回来，长乐王请先行在府中休息。”

元子攸始料不及，面上有些微的难堪，却还是不动声色，一拱手道，“既是如此，那有劳尔朱小将军代为通传，我们明日恭候尔朱荣将军大驾。”

尔朱兆面上倒是一愣，叔父有心为难这京城来的王爷，是以避而不见，挫挫他的锐气，却没想眼前的王爷如此谦厚卑微。说的句句低了他一头，倒是让他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哈哈大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入了尔朱府，，北乡公主元玥已经在门外相迎，见了元子攸，因为地位上相同，而年龄上她又大了一辈，是以只在府门外等着。元子攸见了有华贵服饰的女子站立门外，早已经猜出身份。

施礼道，“侄儿参见公主。”

不官怎样，嫁入外室的公主也真不能应了京城王爷的大礼，元玥立马托住元子攸，“子攸无需见外”，扶起元子攸，感概的说道，“长途奔波累了吧，我已经着人去唤将军，明日就可返回，你今晚就在府中歇息吧。”

“有劳公主了。侄子此行是奉皇上命令，有急事面见尔朱将军，事出仓促，还请公主着人尽快让侄子面见尔朱将军。”元子攸神色恭顺，既谦卑，又道出自己受皇帝命令而来，如此一来，尔朱荣不及时现身，就有藐视皇帝之意、

“好，王爷先行入内吧。”元玥不卑不亢，不为元子攸的威胁所动，微笑着引了元子攸一行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