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程

环山的路越向里就越感觉压抑，车泽望着前方。车里安静地只剩下空调吹风的声音，布朗一拨来电话，说是就在前面了。黑垚区还是老样子，一种与高科技时代脱节的原始感觉，不过也挺好的。我从小生长在黑垚区，离开两年后再一次回到这里，还的确是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比如，我从不觉得黑垚区美，可是这次回来，就觉得黑垚区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左桑哥已经在盐滩地等我们了。

我忐忑不安着，车泽看着四周，称我的家乡很美。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突然，我看见不远处左桑给我的信号，我扭过头，“车泽，对不起了。”然后打开车门，跳出去。我快速移动到后方布朗一的车前，布朗一扶着我的肩，“没事吧。”我点点头，“没事，你在这里等着我们。我去找左桑。”车泽的车停在前方，我跳到树丫上，攀附在上面。左桑移到车泽身边，手中拿着猎人弓。车泽下车后发觉不对，转身开始奔跑。他们的速度很快，但我们也不是盖的。我跳到左桑身边，示意他追上去。两个猎人追着一个血魔，但我始终都没有唤出猎人弓。

车泽停在一片空地前，气喘吁吁，“曲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命。”

我和左桑围着他站着。“我是猎人，猎人的职责就是……”

“不必提醒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但我以为你已经不一样了。”

“我是什么样也不用你来评论，你接近我的目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目的？你的心永远没有办法不把我们和那些龌龊的事连起来吗，不用多说这些，今天随便你怎么样，只怪我防了谁都没办法防你。我明白现在我是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了，所以我想回答你一个问题，上次我还不明白，这次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我们相识不过几个月，即便现在只剩下回忆拿来咀嚼，我也不该如此惊慌失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转身离去，剩下的事情，左桑会替我的。这就是我要左桑帮忙的原因，不是打不赢，而是根本不忍心。

“曲歌！记住今天晚上的月亮，和那晚的一样圆。”他在我身后喊道。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明明只是认识几个月，可这会儿这心里的滋味真不好受。

只剩下一声惨叫回荡在树林上空。我闭着眼睛，不去想象那些画面。毕竟，我的确是个猎人，可能只是有了情感的猎人。

你浅浅的一个笑容，让我魂牵梦绕在其中。我为你心动，被你感动，你的笑容，像天边的彩虹。我说过永远，不是冲动，我会珍惜关于你的每一分钟。突然心动，有你不同。我的天空，过滤掉了伤痛。我说过永远，当然管用，我让瞬间停在我心中。

路过车泽的车，听到里面还放着这首歌。我摇摇头，我的确是个好猎人，却不是一个好老板。如果我不是猎人，或许还会很喜欢这样一个免费的员工。

阳光透过盐滩地的叶缝流进来，投影在地上。树叶沙沙直响，影子摇摇晃晃，看着总有股讽刺的意味。也许这时候我并不适合说这样的话，但我的心确实隐隐作痛着。

还是那栋加上阁楼的三层楼木屋，外围的木柱上有刀刻的痕印。从里面看进去，每个柱头上都刻有猎人族的图腾：黑色的原形图案中间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书生，四方是琴棋书画，分别安排在上下左右四方。但这并不是完整的猎人图腾。站在图腾正左方45°，便会看见图腾的另一部分。原形图案中间是一个穿着深棕色中袖衣和短裤，面目严肃的男人。而安排在上下左右四方的是鞭弓枪弩，这四样武器是猎人族的武器，它们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猎人族专人改造强化性能专攻血魔的工具。

七级台阶，和记忆重合。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尖尖的房顶和三角阁楼的遮檐。二楼的走廊围着房子足足转了一圈，围栏的每个圆柱相隔25厘米，刚好能够放下一只脚。小时候，我就常和左桑哥，也就是大脚叔的儿子一起坐在走廊边沿被罚抄族规。每次都是左桑哥帮我抄写完的。

走廊尽头是一个长的看台，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不过也不会发生什么安全事故，对于猎人来说。跳跃，不过是一个生来就有的能力。我们一次可以跳至少三四米高，有些能力颇高的长老就远远不止了。我们还可以跑很快很远，这就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能力吧，所以我们生来也就要为民除害，与血魔为敌。也算是回报老天赐予我们的超乎常人的能力了。所以对于这个离地面不到四米的看台，若是哪个猎人摔下去还受伤了，那么他也就不配被称为猎人。

木屋的墙上已经刻满了日月的伤痕，就算我只是离开了两年，可是，这两年，木屋看起也像是经过了很久很久。横着竖着的木头像一条条另类的年轮，无声地细数这古老的猎人族的历程。它保护着一代代的猎人族首领。没错，这木屋就是猎人族首领的住所。只是我是个例外。

我不是猎人族首领，我父母也不是。上一届的首领是大脚叔，只是很遗憾，他在一场与血魔的战斗中，失去了生命。现在的首领之位自然而然落在左桑哥的手上。且不说他是上届首领的儿子，就说他的能力、技艺，也是现今猎人族中数一数二的。所以首领之位，当之无愧。

脚踩在木屋的地板上，咚咚直响。我坐在二楼走廊尽头看台的边沿，看着下面训练的小猎人们，似乎是看着我的小时候。我小时候可不是听话的主儿，虽然本领较之同龄人是很高的，但我仍然顽皮地不像话。几度被妈妈和老爹打得四处乱窜，本领高也有本领高的好处，逃跑起来也是有一番技术。好几时都把老爹气得坐在我家客厅里说不管我这个野丫头。现在想起来，那时的自己也是值得羡慕的，没什么约束，也没什么烦恼。

我握着脖子上的血玉。从盐滩地出来的时候，左桑问我要了血玉一用。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只是往血玉里注入了什么。他说，这是车泽给我的最后的东西。我问他那是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我握着血玉，叹出一口气。不过是杀了一个血魔而已，却让我如此抑郁。好像心口被阻塞，久久打不开。又好像是记忆的某处开了闸，在泄漏着一些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布朗一走过来坐到我身边，“哎，夕阳无限好啊。”

“只是近黄昏。”我答着。

布朗一转过头，拍我一下。“要不要这么感伤？爷可是奉命前来安慰你的，给点面子呗。”

我挥过去一拳，“谁稀罕你安慰啊。你什么时候跑到黑垚区来的？你老爸不是不让你跟我们这些小猎人混在一起吗？”

“你不知道，其实他这个人就是嘴硬。毕竟，如果让霍逊部落的人知道他任自己的儿子跟部落的对头在一起，是人都会觉得不好吧。所以他就……把我赶出来了。”

“啊？！”亏他还那么淡定，“那现在你去哪儿？”

“我……”

“曲歌，老爹找你。”左桑从走廊尽头转出来，靠在柱头上。我站起来，低下头，“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