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三幕

我总是不明白，玛尔莎为什么要为了像我这样没用的男人去牺牲一切，到最后都毫不后悔。回到小镇之后我们才知道，乡绅派来处理这件事的人之所以打道回府，是因为玛尔莎的父母，代替她接受了惩罚。

当我看到那两具烧得焦黑变形的尸体的时候，脑海中最先想到的就是父亲和我的哥哥妹妹。我仿佛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又再次把那个战火连天的夜晚经历过了一遍。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明白作为父母的人。不管他们平时是怎样的人，冷酷也好，弱小也好，却总是可以在最危险的时候替自己的孩子舍弃生命。哪怕是你的父亲--前朝的国王，也都是一样。

为了能够争取时间让你逃走，那般高傲的一个人居然放弃自刎，在叛军的面前下跪投降，做出一生中最为屈辱的事。我想你的心中一定也是和我有相同的悔与恨，然而这样的痛楚，却因为我的存在牵连到了玛尔莎的身上。

比起你，或许玛尔莎更加坚强，又或许更加脆弱。不管是看到父母那不Cheng人形的尸体还是将他们下葬，玛尔莎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下葬那一天的事我记得非常清楚。棺柩已经埋下，神父念完悼词，参加葬礼的人们纷纷离去……直到夕阳漫天，玛尔莎都还是静静呆在墓碑前。我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恬静而美好的脸。

从她的脸上，我完全读不出任何的表情。她不哭，也不笑，只是很安静的样子。从回到镇子开始，她就一直是这样，和看着父王被斩首的你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她没有像你那样流出愤恨的泪水，也没有像你那样朝敌人投去不可饶恕的目光。我知道，你肩负的是国仇、是家恨，你要面对的悲伤和痛苦要比玛尔莎所承受的多得多。所以你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坚强，所以我才会在坟前注视着玛尔莎的脸的时候，觉得她更需要我的保护。

是的，我曾在所有人的面前向你单膝下跪，用双手接过最神圣的一把剑，对上帝许下诺言，赌上一切的荣耀效忠追随。可是你，选择了将我舍弃，让我折断自己的剑，不愿我继续涉险、同你并肩作战。我是你的骑士，却失去了保护你的使命，成了世上最愚蠢的笑柄。

我最尊贵的公主，请原谅我的自暴自弃。原来在你的眼里，我从来都没有能够保护你的资格。或许从一开始，像我这样弱小而无能的胆小鬼就不应该有太多的奢望--

我辜负了父亲，辜负了我的哥哥和妹妹；

我失去了你，失去了整个家族的骄傲与荣耀；

你为我所做出的决定并没有错，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找个像玛尔莎这般平凡而普通的姑娘，陪着我一起，去玩那个对你来说不屑一顾、可笑又可悲的骑士游戏。

我想对我来说，玛尔莎在某种意义上是很重要的存在。她在下山前讲的那番话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我觉得自己对她亏欠太多，却不知道能够给她什么。

在安葬了父母之后，玛尔莎还是之前的样子，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不哭，也不笑。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她仍然留在铁铺里，留在我的身边。她坚守着对我的诺言，就像我摆脱不了想念你的顽疾那般牢固。

我笑她是傻瓜，同样也是在嘲讽着自己。而她给出的回答，却是你又何尝不是的反问。

我曾打算等玛尔莎的父母下葬之后就去问她很多事--有和她相关的，有和我相关的，也有和你相关的。可是当我听到她的那句反问，却是不再想从她哪里知道任何的答案。那些再也问不出口的问题，那些再也讲不出来的话语，全都在瞬间消散踪影，变成了简单的三个字：我娶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玛尔莎紧紧抱住了我，宣泄一般嚎啕大哭。她哭她可怜的父母，哭她终于将我打动的欣喜，哭她日后都能与我厮守在一起。我也尝试将她拥入怀中，却好像听到了另一个虚掩的哭声。

你相信吗，在那个时候，我居然隐约听到了玛尔莎心中的呜咽--

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真心，明明知道这个男人只是因为亏欠，可她却还是觉得高兴，觉得就算牺牲了父亲和母亲，也都永远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