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二幕

你总是和我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却又在离开的那一天不舍吻别。那一天，你彻底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踪影，留给我千千万个解不开的疑惑。

我有许许多多的原因不愿去向玛尔莎坦白，也有许许多多的私心阻碍我向玛尔莎敞开心扉。我不想说，也不能说，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时候想成为铁匠的梦想也好，在那个雪夜扑身上前替妹妹挡下鞭子也好，我天生就是一个笨拙的人，伶牙俐齿是我怎样都学不会的技能。就像当年教授你剑术和骑射的时候一样，话语中尽是尴尬与木讷。

你知道吗，在我刚刚成为骑士最为忙碌的那几个月，每晚站在你的阳台下同你聊天，便是一天中唯一能够觉得放松的时刻。

你和我聊你读过的各种故事传说，聊你看过的描绘着天高地广的美丽画卷，说哪怕一次也好，你想去看看王都外的世界--你在说起这些时的神情是那样哀伤，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你总是让我和你多讲些王宫外面的事，让我多讲些年幼时偷跑出去玩的事。你说你很想见见我的妹妹，因为你的身边并没有年纪相近的女孩能够聊天。你说你觉得很孤独，偌大的王宫中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就算是有血缘的哥哥们，也都必须多留出一份心来。

或许是因为我祖先所留下的誓言，或许是因为我那绝对无法背叛你的身份，你总会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夜晚，在月光下对我毫无顾忌的说上很多很多。

你讲的每一个字，你眼中的每一个表情，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你知道我与你同岁的那一刻，竟激动万分的，不顾危险从二楼的阳台上一跃而下！

你当时的举动真的是吓坏了我，要是我的反应慢上半拍，你就不会被我接住，而是落在硬梆梆的地面，血溅当场。我已记不得自己在那个时候说了什么，只知道心中很气，你却坐在我的背上笑弯了眼。

听到动静的守卫们很快赶了过来，还有负责服侍你的女佣们。你从我的背上离开，却不等我起身，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在我耳边俯首轻喃：

我年轻的骑士啊，和我做最亲密的朋友吧。

你那时的话语至今仍清晰回荡在我的耳边，只要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你调皮眨眼、雀跃离去的背影。很多次我都恍惚着伸出手去，但却终究无法抓住你。

我总在怀疑，怀疑自己是否一直都在做着一个长长的梦，等到我醒来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还会是当初的模样。我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还是穿着银色的盔甲，在王宫午后的花园里，在皇家专属的骑马场上，教授你剑术与骑射的窍门。

还记得那最为忙碌的几个月，终是以安费洛斯的胜利宣告结束。虽然事情并未完全像他所计划的那样顺利，但王宫中的守卫军还是有一半都换成了他的人。王宫外殿的部分几乎都落在了安费洛斯的手中，我们家族的军队只能退守在内殿的范围里。

对于这件事我很是懊恼，我觉得我对不起父亲和二哥，更对不起将重任委托于我的国王和王后。可当时却并没有谁来责怪我，就连父亲，都第一次给予了我赞赏--没有让安费洛斯换掉所有的军队，守住了最重要的领地，让国王他们不必受到安费洛斯的威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尽管大家都是这样说，但我还是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事情刚刚结束的那几天，我的情绪非常消沉，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你的骑士这件事。

在安费洛斯撤换掉一般守卫军的那天，我就回到了自己家里。几个月的时间，妹妹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大哥和父亲也都是疲惫不堪。这些都是拜安费洛斯所赐，又或者是因为我自己太过没用？

我不太记得自己在那几天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每每回忆起这些，我都会忍不住在心中嘲笑自己--

那时候是这样，叛军攻入王宫的时候是这样，十一年前你选择离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注定就是一个什么都事干不好的蠢蛋，每到关键时刻，就只能一筹莫展。

那段极度消沉且浑浑噩噩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现在的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能够清楚连接上的记忆，是从你派人来我家传话，说想要见我的一刻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