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疤

猛地一阵颤抖，陈欣欣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她惊慌地睁开眼，才知道自己做了个恶梦，面颊上有种麻痒的感觉，她伸手一摸，摸到的全是汗。梦里的感觉是那样真实，以至于到现在她的心还呯呯直跳，大口喘着粗气。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她突然担心起慕明枫来，慌慌张张站起来要上楼，又想起自己是下来给他熬粥的，急忙去看锅里时，自动定时的粥都已经熬好了，她才知道自己睡了将近一个小时，赶紧拿了只碗盛上粥，她端着粥上了楼。

慕明枫还是她下楼时的样子，陈欣欣以为他还在睡，可是等走到床边时，才发现他拧紧的眉头不住地颤抖着，惨白的脸上全是汗。她急忙放下粥，关切地问：“慕明枫，伤口是不是很疼啊？”

伤口的确是很疼，从刀口到每一个针眼，还有伤口里面，感觉好象有动脉跳动似的鼓动，每跳动一下，就会带来一阵钻心的痛，慕明枫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没办法回答她的话。

其实只要看他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清楚了，陈欣欣自觉问得有些多余，抓过毛巾给他擦擦脸上的汗，感觉温度更高了，担心他熬不下去，就是不知道海叔他们什么时候能到。急切地在抽屉里翻着，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减轻他的疼痛，居然真被她翻到了止痛药。她眼睛一亮，虽然止痛药对伤口没有什么帮助，但至少可以让他暂时摆脱疼痛。

陈欣欣想把药片塞到他嘴里，可是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根本撬不开。她伏在床头，在他耳边轻轻说：“嘴巴张开，把药吃了就不痛了。”

慕明枫听到她的话，睁开眼，目光迷茫，似乎还不太能理解她的话。陈欣欣用手轻轻碰触他的嘴唇，他终于慢慢把嘴启开一条缝。她把药片塞进去，端过杯子要给他喂水，可是杯子口太大，不等凑到嘴边就往外洒。陈欣欣想了想，喝了口水，含在嘴里，俯下身子嘴对着嘴把水渡到他嘴里，冲下药片，又喂了他三四口水，才站起来，放下杯子时，她看到了抽屉里的医用酒精，找出纱布沾着酒精给他擦擦额头和脸，往下到脖子。擦了几遍，温度果然有所下降，她干脆掀开被子，解开他上衣的扣子给他擦着身体。酒精一沾到皮肤，立刻就被身体的温度蒸发掉了，她只好不停地擦着。止痛药的药效上来，疼痛也缓解了。

擦过酒精，陈欣欣给他盖好被子。止了痛的慕明枫终于稍稍恢复了些神智，半睁着眼睛看她。陈欣欣端过桌子上的粥在床边坐下来，用勺子搅搅。忙活了一阵，粥正好凉温了，她对他说：“我刚刚熬的粥，你喝点儿。”

慕明枫没有一点儿食欲，虽然迷迷糊糊睡了好久，还是觉得累，他看着陈欣欣输过血后发白的脸色，心疼地说：“我不饿，你先喝。”声音嘶哑微弱得他都吃惊。

“你好歹吃点儿，流了那么多血，应该好好补一补，可是我只会熬白粥。”陈欣欣愧疚地说，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慕明枫不忍拒绝她的心意，只好喝了，然后皱起眉头。

“怎么了？不合口味吗？”陈欣欣紧张地问。

“凉了。”慕明枫说。

“怎么会？”陈欣欣舀起粥用嘴唇试了试，温度应该刚刚好。

“就是凉了。你觉得刚好你喝好了。”慕明枫有些耍无赖地说。

“那我去热一下。”陈欣欣说着就要走。

“已经喝过了，你不会再倒回去吧？”慕明枫皱紧眉头，似乎觉得太不卫生。

“那我……”陈欣欣顿了一下，倒掉似乎又太浪费了，她从来不会这样浪费东西。

“你喝了不就行了。”慕明枫说，其实绕了一大圈只是想让她喝而已。

陈欣欣看着他，他的眼睛半开半闭，眼神也有些迷朦，有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去心疼他的冲动。以往的慕明枫要么是冷漠的，要么是嘲讽的，有时候会很温柔，偶尔还会很冷酷，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神采飞扬、光芒四射的，看到他就会让人眼前一亮，唯有这一刻，他是这么脆弱得让人只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抚他的伤痛。在他异于往常的目光注视下，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就算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的健康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所以在他这种蛊惑人心的目光中，她根本想都没想就把碗里的粥喝下去了。

“我去把粥热一下。”陈欣欣说着又要走。

慕明枫已经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说：“我一会儿再喝，你先陪陪我。”

陈欣欣苍白的脸上浮起两片红晕，跟他拉手拥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突然害起羞来，默默地又坐回来床边，看着他嘴角浮起的淡淡的笑发起痴来。

慕明枫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陈欣欣就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他，时光好象已经停止了，他们就这样子一动不动。时间又去得飞快，在他们身边悄悄地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脚步声把陈欣欣惊醒了，她扭头看时，才看到五六个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最前头的是海叔，后面是身材瘦削、面无表情的慕诚敬和手提急救箱的陈医生，以及两个保镖。看到海叔的那一刻，陈欣欣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害怕、委屈一古脑地涌了上来，泪水一下子又湿润的双眼。

“欣欣！”海叔急步走过来，担心地叫。

“海叔……”陈欣欣站起来，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喷涌而出。

“别哭！没事了！”海叔拍拍她的背，哄着：“明枫怎么样了？”

“刚刚吃过止痛药，已经睡着了。”陈欣欣吸吸鼻子。

“那让陈医生给看看。”海叔说，回头看看陈医生，他已经提着药箱走过来。

陈欣欣本想退后几步，离开床边好让他帮慕明枫治疗，可是她的手还被他紧紧抓着不肯松开，只好贴着床头的橱子站着尽量不妨碍治疗。

陈医生轻轻掀开被子，解开慕明枫上衣的扣子，露出已经被血浸透了的纱布，他慢慢掀开纱布，血淋淋的伤口就暴露出来。他看看缝合的伤口，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一看就知道是生手缝合的，而且伤口处理得不好，已经红肿得老高，有感染的趋势。

“陈医生，明枫的伤不要紧吧？”海叔看着他越皱越紧的眉头，担心地问。

陈欣欣的心也随着他的眉头揪紧了，屏着呼吸听陈医生的诊断。

陈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跳，又测了测脉搏，然后说：“倒是没有生命危险，不过……”

陈欣欣听说慕明枫没有危险，刚松了口气，又听他语气一转，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不过什么？”海叔问，这个陈医生有话总是不肯痛痛快快地说。

“因为缝合的手法太差，可能要留下一道难看的疤。”陈医生说。

“有疤就有疤，反正他身上也不多这一道。”海叔总算放下了心，不以为然地说。

陈欣欣却呆呆地看着仍然血淋淋的伤口，想象着疤痕的模样，心里充满内疚。

陈医生取出注射器，配上药先在慕明枫的胳膊上打了一针。不知道是什么特效药，没多久慕明枫就长长吐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精神恢复了很多，眼睛里也有了亮光。他首先看到的是陈医生，然后是海叔和欣欣，最后才是坐在沙发上的四叔。

“醒了醒了。”海叔惊喜地叫，说：“会长，明枫醒过来了。”

慕诚敬自从走进来之后，就一屁股坐在离床最远的沙发上，听到海叔的话也没动一动，只是冷漠地说：“老平，你了带他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明枫说。”

本来看到慕明枫总算恢复了些以往的神采而高兴的陈欣欣，在听到他的话后，心又不由自主地往下沉。虽然她跟慕明枫这位四叔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可是她却实实在在地能感受到他所带来的那股压迫感。手不由得抓紧了慕明枫的手。

慕明枫感受到她的忐忑不安，握了握她的手，给她传递着勇气，然后冲她欣欣点头。陈欣欣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轻轻松开他的手，随着海叔走出卧室。

等其他人都走出去，陈医生给慕明枫输上液最后走出去，把门带上，卧室里就只剩下叔侄两个。先开始是短暂的沉默。

慕诚敬双手放在拐杖上，冷冷地看着床上的慕明枫，然后才用教训的口吻问：“为什么会搞成这样？我一再告诫过你了，你的身边不应该有任何包袱！”

“不怪欣欣，是我，只为了想看看孟浩南丧家犬的模样才会冒险靠近他。”慕明枫轻声说，不仅仅是因为心虚，也是伤后无力。

慕诚敬哼了一声，怎么会不明白他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的用意，不也去计较真相是什么，只是说：“你今天就跟我回去养伤，这件事我会处理。”

“四叔想怎么办？”慕明枫紧张地问。

“你现在的身份已经被人知道了，当然要把知道的人都处理掉。”慕诚敬语气平静地说。

“不行！”慕明枫急切地说，情急之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却扯动了伤口，痛叫了一声又跌回床上，顾不上伤口的疼痛，他低叫：“你不能伤害欣欣！”

慕诚敬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你不会忘了之前的约定吧？只要你出了纰漏，这事就必须交给我办！”

“我是答应过，可是却不包括你伤害欣欣！”慕明枫喘息着说，关于这事他丝毫不退让。

“你以为我要杀人吗？”慕诚敬冷哼，他的心乱了，连自己四叔的处事手段都想得这么幼稚。

慕明枫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当然知道四叔不是个喜欢乱杀无辜的人，只是无论什么样的方法，欣欣会受到伤害是难免的。“四叔打算怎么做？”他问。

“我会想办法让他们从这里消失，或是让他们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慕诚敬说。

不管这办法给别人会带来什么样的痛苦，只想到欣欣要被迫离开她心爱的南大或是失去他们之间哪怕一点一滴的记忆，他都觉得无法忍受，可是要阻止四叔，他必须得要有更好的办法才行。出于对欣欣的保护，这件事他早就深思熟虑过了，沉吟了一下之后，他才用坚定的语气说：“不行！一下子让三个人消失，反而更惹人怀疑。事情既然是我引起的，还是让我来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