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美丽的梦

客厅的地板上，宣哥哥曾经趴在那里陪她玩过玩具；楼梯的旋转扶手上，宣哥哥带着她坐过滑梯；门前的草坪上，宣哥哥曾经带着她玩过球，捕过蜻蜓，抓过知了；后面的花坛里，他曾经给她编过花冠，玩过娶新娘的游戏，而她只会做宣哥哥的新娘；那一方小池塘边，宣哥哥曾经带着她去喂鱼。有一次她看到一条很好看的鲤鱼就想去抓，却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里面的水虽然不深，可是相对于幼小的她来说，差不多也是灭顶之灾了。而且那次又是她胆大妄为自己一个偷跑出来的，跟前没有一个人。溺水的感觉真不好受，她忽起忽沉地挣扎着，水一直呛进嘴里，鼻子里，鼻子痛得里面的血管都好象要裂开。她想大声哭喊，可是一张开嘴，水更是凶猛地灌了进来。肺也越来越痛，好象要炸开一样。她不知道在水里挣扎了多久，终于意识模糊地慢慢沉到水底。好象在梦里，身边好多美丽的鱼在游来游去，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也变成了一条小金鱼。可是不行啊，宣哥哥不知道她变成了小金鱼，会着急的，以后他再来喂鱼的时候，也不会知道哪一条是自己吧。她突然害怕起来，又要挣扎，可是大脑已经失去了支配的权力，她仅仅只是手脚抽动了一下，慢慢躺在了冰冷的水底。

那是一个美丽的梦，她真的变成了一条小金鱼，金鱼里面最美丽的那条，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着。然后她就看到宣哥哥的从镜面一样的水面上出现了，她急忙游向他，摇头摆尾地吐着水泡。宣哥哥一定看到她了，笑着把手里的鱼食撒向她。她转着圈子游，她不要鱼食，她要宣哥哥抱她！她想叫他，可是她只能吐出一串又一串的水泡。宣哥哥听不懂她的话，她着急地打着转。转着头晕目眩，转得全身无力，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终于宣哥哥好象懂得了他的意思，慢慢朝她伸出手，把她从水里抱了起来。宣哥哥的手好温暖，她依恋地往他身上靠过。

咦？这梦好真实！她惊讶地睁开眼，就看到浑身湿透，头发上还不停地滴着水的宣哥哥，脸色煞白、神情紧张地大口喘着粗气，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知道是不是湿透的身体在深秋的风里冷还是害怕，他在不停地颤抖。那是她对水最可怕的一次记忆，深刻到以后她看到深一点的水都不敢去碰。即使是后来慢慢遗忘了这件事的她，对水还是的着深深的恐惧，就连雨后路面的积水深了她都不敢趟。同样是在一个深秋的午后，陈欣欣坐在池塘边汉白玉的栏杆上，她想起了童年时那次惊魂遭遇，细致得连梦境中的情节都记了起来。

那个时候，她趴在宣哥哥怀里哇哇大哭的情景还记忆犹新。当时她的眼里只有宣哥哥，就连站在后面的爸爸妈妈都被无视掉了。记得当时还有好多人，董伯伯、哲哥哥还有总要跟她抢玩具的可恶的川小哥哥，好象还有他们的父母，一大堆人站在池塘边的草坪上，有的是真关心她，有的只是为了表示一下意思，从每个人站的位置就可以表现得出来。可是当时她太幼小了，不懂这些人情事故。记得当时是哲哥哥把他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在想什么？”林雨墨看见她坐在池塘边发了半天呆了，就走过来问。

陈欣欣恍恍惚惚记得当时的情景跟现在差不多，笑笑说：“在想那次我掉进这个池塘的事。”

林雨墨看着池塘边的草坪，想起当初的情形。他们是听到动静才赶来的。赶到时承宣已经把欣欣救了起来，坐在地上，脸色惨白，那是过度恐惧的原因。如果他再晚到一会儿，那次欣欣真的会没命了！他把欣欣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背，腿还不住地颤动，催她把喝下去的水吐出来，到后来他几乎整个人都在神经质地抽搐，终于欣欣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他。抱得那么紧，连欣欣的父母都没有办法把她从他身边拉开。

林雨墨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说：“那个时候你就是承宣的跟屁虫，他走到哪儿，你走到哪儿。每次要走的时候都不肯走，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不松手，必须要让爸爸妈妈答应你什么再来才行，每到放假的时候干脆就不走了，一到晚上就往他的床上钻，谁要是敢把你抱走，非哭个惊天动地不可！”

陈欣欣想着小时候的糗事，脸涨红了。虽然那时候还小，没有Xing格上的分别，可是毕竟她还是个女孩儿啊，每次可恶的川小哥哥用手拨着脸羞她。叫孟家雨“川小哥哥”时，她都会加上“可恶的”三个字，因为他总是会跟她打架，跟她抢玩具，而且还特别调皮。有一次他还打了宣哥哥，可是董伯伯却没有骂他，害她一见到他就冲他吐口水，扮鬼脸，要给宣哥哥出气。现在想想，那个整得她惨兮兮的孟家雨居然还是童年的玩伴，就觉得命运给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陈欣欣又抬头看了看林雨墨，“哲哥哥”的他倒是跟小时候变化不大，关心照顾都显得那么自然。其实哲哥哥对她也很好，宣哥哥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陪她玩，如果没宣哥哥的话，她也许会跟他更亲切也说不定。

“时间过得好快，感觉那些事情还都是昨天刚发生一样，其实这中间已经隔了十五年了。”陈欣欣感叹地说：“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想起曾经发生过怎么的惨剧，她忍不住又要流泪：“曾经是这样一个温暖的大家庭，究竟有什么理由要把它变成一座空房子。”曾经的温暖更衬托出眼前的凄凉。

林雨墨神色也变得痛苦起来，沉痛地说：“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成为掠夺亲情的借口！”

“林学长……”虽然记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可是“哲哥哥”的称呼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了：“你知道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吗？”

林雨墨痛苦地闭上眼，不愿去回忆那些往事。董伯伯死了，他就死在自己的父亲手上。当爸爸手里的绳子越扯越紧，他看到董伯伯的挣扎慢慢停止时，他吓得动都不会动了，傻傻地站在角落里，泪水止不住地流。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恶魔的化身，在那风雨交加的夜晚，成为他此后几年夜夜挥之不去的恶梦。后来承宣来了，他扑在自己的父亲身上叫喊着，抬起头哭喊着要报仇时，那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看到父亲又拽紧了绳子向他逼过去，再也忍耐不住了，冲了出去挡在父亲和承宣之间，哭喊着：“不要！”喊着让承宣走。承宣终于爬起来逃走了，可是走之前却抛给他一个仇恨的目光。往日里情同手足的兄弟已经变成了杀父仇人的儿子！那个眼神，他现在一闭眼还仿佛在眼前。

从他的神情上，陈欣欣知道就算他没有亲眼目睹至少也是知道当时的事情的，不由得愤慨起来：“为什么不阻止？”

“我要怎么样去阻止？”林雨墨痛苦地说：“事情发生前，我不知情，事情发生时，我又无力去阻止。”

“那事情发生后呢？”陈欣欣责问，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一直很尊敬董伯伯，甚至超过了我的父亲，可是……”林雨墨痛苦地说不下去了。

“可是董伯伯毕竟不是你的父亲，是吗？”陈欣欣这一刻突然鄙视起他来。

林雨墨慢慢闭上眼，缓缓地双膝脆到地上，低声说：“对不起！就算你鄙视我，怪我软弱无能也好，我……我实在不能面对我妈***眼泪和哀求无动于衷！”

陈欣欣看着他这个样子，眼泪也流了下来，看得出他真的是对当年的事情感到愧疚。当年的事并不能怪他，他唯一的错就是选择了沉默，可是林兴阳是杀人凶手，也是他的父亲，这种两难的境地换了谁也很难选择。

“林学长，你快起来。”陈欣欣站起来拉他：“事情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只是已经发生的事，可是还没有结束。”林雨墨苦笑：“慕明枫不是还在继续他的复仇行动吗？”

陈欣欣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知道！慕明枫的身份！

“我知道，在我看到慕明枫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他是当年的董承宣。因为我了解他，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伤害他身边的亲人的人。”林雨墨笑得有些凄凉：“小时候的承宣很乖，是人人称赞的好孩子，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曾经跟几个大自己好几岁的孩子打过架吧？那次是因为那几个孩子总是欺负孟家雨，后来孟氏忍无可忍跟他们打了一架。可是西叔叔却不问情由地认为孟氏又打架惹事，还把他毒打了一顿。那一次孟氏离家出走，还是董伯伯把他找回来开导他。承宣知道了这件事，就去找那几个孩子打赌，只要自己跟他们一对一胜了他们每个人，他们以后就不许再去找孟氏的麻烦。一个人对五个比自己大得多的男孩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取胜的，不过他还是胜了，那几个孩子以后也再没找过孟氏的麻烦，可是他自己却被董伯伯罚跪在书房整整一天。”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陈欣欣震惊地问。

“当然没敢让你知道。因为当时谁也劝不了董伯伯，才会把陈叔叔叫来。你那时一见到宣哥哥就恨不能粘在他身上，可他浑身都是伤怎么可能让你粘？”林雨墨笑笑说，不过笑容仍然是忧郁的。

陈欣欣脸又是一红，接着却又黯淡了下来：“你既然早知道慕明枫就是董承宣，为什么没有揭穿？”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林雨墨脸色惨淡地说：“这是我父亲欠他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