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我便不是一个扭捏作态之人,因此也不爱习那些大家闺秀的礼节,可如今我却犯了难,捏着药瓶踌躇了半晌,拿不准是否要去摇醒他。
瞧瞧外头的天色,东方已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等到天亮沐臻定会起床离去,与其到那时动手不如就趁现在,我爹曾说过,待人接物,一是讲求诚信,二是得有一张厚脸皮。那时我不懂这话,现在想来却略懂一二了,不就是厚脸皮么,我也有。
我蹭蹭跑到床沿坐下,伸手推了推他:“你醒醒。”
他一点没动,我索Xing将“打不死”搁在一旁的案上,双手并用推搡着他的肩:“沐臻,你醒醒,我给你上药!”
终于,他挪了挪肩膀,俊美的侧颜转了过来,一双墨如点漆的双眼平静地望着我:“本王不需要。”
不需要!?明明他右臂缚着的白绸还在往外渗着血,明艳的殷红看得我心惊肉跳,他愈是这么说,我就愈是不依:“你别胡说了!我自小便对皮肉伤很有研究,你瞒不了我的。”
“你若死了,我便是寡妇,来日改嫁他人也不是没可能……”我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大实话,他若死了,我真的是极有可能改嫁的,“说不定还能寻着一个比你更好的呢……”
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轻,到最后竟无一丝底气,我巴巴儿地望着沐臻,希望他能给我瞧瞧伤口,可我越说他的脸色就越是难看,阴沉得像要滴下水来,看来他也不想死。
“所以,”我提高嗓门,“若你见不得我如此自在逍遥,就得继续活着,把伤治好。”
我并不擅长辞令,能说的不过是一些拐着弯的由衷之言,听着是不大舒服,可我却着实是在为他着想。我不再管其他,拉过他的臂,小心翼翼扯开伤口上唯一的一层白纱,里面血肉模糊,新伤旧伤叠在一起,隐约可以看出陈年的伤口被扯裂的痕迹。
我打来一盆水,用一块干净的白绢沾湿了清洗,我一边擦一边问:“你这是何时的旧伤?”
他没有再沉默,额上出了些细密的汗,眉头一下没皱:“去年三月廿几,与北冀族池胄一战。”
池胄?这个地名我听着甚是耳熟,北冀族是偏远的西北游牧民族,时常来犯我皇朝,边境骚扰不断,民不聊生,就不止有所耳闻了。
去年三月……也还只是早Chun的季节,那时我还待字闺中,偶尔偷溜出门去茶馆边嗑瓜子儿边听说书,我还记得那时听得最多的,便是这池胄一战。
据那说书的白胡子老头儿说,当今天子年纪尚小,不足以御驾亲征,便派遣景王带军北上,池胄乃边防要塞之地,自然成为敌我必争之处。这场战役打了七个日夜,其间血肉横飞漫天血腥战况惨不忍睹,最终景王带领着一支人数不多精兵大破贼营。
而这最神奇的传言便是,在百步之外,景王一箭射死了北冀族统领布洛陀,自此北冀一族军心涣散,景王带领几路精兵包抄,北冀一族池胄之战大败。
这每每说到景王爷拉弓之时,白胡子老头总生出崇拜的神色,连着胡须都跟着颤抖几下,接着一阵唾沫横飞,开始一遍又一遍激动万分的详述,最匪夷所思的是台下的听众们居然听得个个如痴如醉。
那时我便只是在想,这王爷带兵神效,箭术高超,定是一名年过不惑值得尊敬的老者,哪曾想居然只是一名不及弱冠的年轻男子?
沐臻比我大三岁,却比我多了这许多不寻常的体验,大半天下之事,他清楚明了洞悉。
景王爷的佳话一时传遍,可我实在算不得什么有心人,那时还不知他便是我未来的相公,也便没有留意,阴差阳错的,如今我却伴在了他的身边。
想起这些往事,不过平添几分惆怅,还是先做好眼前之事再去回想。
伤口清洗完毕,我拿来“打不死”,抽出木塞子对他道:“这是药,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他神色寡淡,没有回答,半只袖子脱落在外,任由我摆布,池胄之战或许并没有大家传得那样神乎其神,这旧年的伤怕也不仅仅是一点无大碍的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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