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姨娘说得不错,其实我对我娘亲实在没有半点记忆,我的记忆只停留在画师替她画的几幅肖像上,只记得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小我爹五岁,生我的那年不过双十年华,可惜难产而死,香消玉殒,听闻我爹知晓我娘仙去的消息后,不吃不喝一个月都没合眼。
一边想着往事,却一边被九姨娘拉出了房门,秋意浓浓,陈府里头大半的树木都荒颓了不少,一片衰败的模样,我一眼便瞧见了多宝,估摸着是从外头刚回来,见了我十分欣喜,忙跑过来挨着我站好。而宣儿则正扶着顾青岚正坐在一张石凳上晒日头,秋阳正暖,顾青怀脸色不那么白了。
只听宣儿问我道:“喊我们姑娘出门作甚,她还要休息……”
“宣儿,”顾青怀突然发话打断了宣儿,“我本就想出去走走,不得无礼。”
宣儿听了话只得讪讪退至一旁,虽然面上总有一丝不甘心,但总归没有再发话。
“顾小姐身子可好些了?这几日府中的起居饮食可都还习惯么?”九姨娘温婉可亲,倒像是看见了自家的女儿,正亲切地问候。
九姨娘背着我偷偷去喊了顾青怀?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啊?她怎么都没和我商量商量呢?
我靠过去冲九姨娘耳语起来:“你何时把她们也叫来了?”
九姨娘答道:“大伙一起逛店铺才好,别的姨太太都不爱搭理我,只能寻她们了,好不容易才出一次门,小缘你不许扫我的兴。”
可是顾青怀身子还没好全不是么,我真担心她是否会走着走着便跌倒在路边。
出门前我带了好几张银票还有些碎银子,陈府外头有几个王府的小厮急匆匆地跑进跑出,手上碰着一些卷宗文案之类的,看样子都是送去给沐臻,原来他这王爷也不是吃软饭的,我随手招了一个小厮在他手里翻看了那些东西,有些竟是从京城不远千里送来的,估计事态紧急。
封面上有一题为“宁州知州刘汉原长子刘福”起头的,我见了“宁州”那两个字才翻了翻,里头大约说的便是这个知州因为长子刘福被革职查办的事,冗长一片,看得我有些犯晕,末尾的大意则是说他的长子刘福因调戏民女,不思进取而冒犯了上司。
调戏?若说起来我似乎也被人调戏过,但更多时候是我在调戏别人,例如我每日都会逗弄逗弄我那外冷内热的相公,将他弄热了,我便好钻进他怀里取取暖,毕竟秋天到了,凉意还是有的。
而在青州的街坊之上,却感受不到任何凉意,卖花的女娃在路边儿摆了盆盆的黄菊,澄澄地惹人爱怜,我画了几文钱买了几束菊花,自己收好一束,给了一束多宝,还给了九姨娘,我曲着臂,扭头望见跟在后头缓缓步着的顾青怀,回头也递了她一束。
这可是我从小便喜欢的花:“这是给你的。”
顾青怀浅浅一笑接下:“多谢王妃娘娘,可惜青怀用不上,怕糟蹋了这花中君子。”
我才不管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只是瞅着好看便买的:“你还是别喊我王妃吧,怪别扭的,叫我陈缘便好。”
顾青怀抬眸,一双波光流转的凤目隐匿在澄黄的花瓣间,左眼下方一颗鲜红泪痣清晰可见,轻道一声:“多谢。”
被九姨娘扯到了一个珠宝铺里头,陈家的阔气全青州的人都知道,见了九姨娘便有一干人等围上,争相地推销些首饰,我对那些没兴趣,百无聊赖地便在这店铺里闲逛起来,店里金器银器较多,珊瑚琉璃珍珠之类的也是不缺,但就是没有一个能看上眼的。
那方讨好主顾的小跑堂正正经地像九姨娘介绍:“……这可是当年九凤太后用过的紫晶镂花手镯,当世仅存一枚,曾请过云林寺大主持加持七七四十九天,佩戴者可福寿绵延,安康永葆。”
瞧这话说得,真是一套一套的,还把九姨娘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就差没有掏腰包子付钱了。
顾青怀也没有留意九姨娘,而是在宣儿的搀扶下顾自看着周边的首饰,看得出她今日是有心出来走走的,连荷包都准备好了,宣儿也一本正经地陪着她挑选首饰,没有过多的话。
我牵起多宝,想到外头买些糖葫芦,越往外头去珠宝品次越是糟糕,因为只有阔气的主顾才会走进门店,布衣百姓只能选选外头略差的,可万里挑一,我还是瞧见了一支极为眼熟的簪子。
那只簪子通体碧色,簪尾上一朵镂空花式,隐没在一堆杂色簪花之中,显得有些不起眼,但在不起眼我还是辨认得出,它与我娘留给我的那一只极为相似。
在宁州,我弄丢摔碎了玉簪,今日这簪子的出现,也算是老天爷给我的一种弥补么?
我拿起那簪子,问一旁的正在记账的掌柜:“掌柜的,这簪子怎么卖?”
掌柜头也不抬:“三钱银子。”
三钱?的确有些廉价,不过其中的含义却并不廉价,我吩咐多宝给钱,将那簪子好好用手帕子包了起来。
“真是路边的狗吃路边的食,廉价的人买廉价的首饰。”身后传来宣儿尖利的嗓音,不响亮但却字字句句皆是冲着我。
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何她会一直敌视我,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她或是顾青怀的事,她对我就这么耿耿于怀么?
脑袋再发晕也知道她话里轻蔑的语气,我回过身,随手从一旁拿了一支朱钗给她:“你说的不错,我方才正是在给你买簪子。”
将朱钗又往前递了些:“喏,这是我给你选的,你要不要试试?”
看着她的脸色又红转白又转青,我接着说道:“千万别太感谢我。”
宣儿的脸像是画师用的调色盅,一会儿又变得有些黑了,也没接我手里的朱钗,我将朱钗丢回原处,看见里头顾青怀正专心地赏玩翡翠玉白菜,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事,我打算先行一步去买糖葫芦。
“你这种人居然也能当王妃!?厚颜无耻又不讲礼数,我早就看透你的用意了,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清高!”身后宣儿的声音大了些,一口气说了许多,我呆了呆,瞧见远处就连九姨娘也都往这边望,顾青怀正举步往这儿来,步伐款款,神色中似有担忧之情。
宣儿说得其实是有些在理的,我厚颜无耻是真的,不讲礼数似乎也是,只是她所谓的我的用意么,我实在无别的用意,若顾青怀身子能好自然是好。不过还是由她去吧。
“噢。”我随便答了一声,扯过多宝便往外走去。
外头人多,我穿过人群,找到一个卖糖葫芦的人,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多宝往回走,多宝看起来有心事,今日见了糖葫芦居然能熬住肚里的馋虫。
“小姐,你心里就不难受吗?”多宝问我。
“难受?”我反问她,“你觉得我难受吗?”
多宝点点头,两道眉毛往下撇了撇:“小姐的不开心都写在脸上呢。”
写在脸上?多宝她懂啥?
我撑起一个勉为其难的笑:“你放宽心,我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多半略显嫌恶地看着我:“小姐……你瞧瞧,你笑得比哭还难看……”一边动手将一旁草帽摊上一把铜镜翻转过来,我一眼便见着里头映的一个笑得牵强僵硬的人,咧着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有点傻气。
我默默收回了笑,强装出的笑果然很**。
陪九姨娘逛街实在是个体力活儿,我们几乎逛遍了大半个青州城,顾青怀买了一对骨镯,九姨娘则是收获颇丰,而我则买了一堆的零嘴以及杂书话本若干,还有一根碧玉簪。
夕阳西下,一干人等才陆续回府,我抱着零嘴落在后头,多宝被九姨娘叫去谈天了,我一个人落了单,只好孤苦伶仃地独自走着,衫内出了些薄汗有些难受。
“陈姑娘。”
前头有人喊我,抬眸一瞅,竟是顾青怀,她的脸色已红润许多,早上吐的血大约是琉璃散的余毒,现下余毒清了,整个人都大好,面色在夕阳的柔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有何事?”我问她。
顾青怀碧波般的眸子宛若涌动的璀璨银波,顾盼间皆是惊艳:“宣儿她不懂事多有冒犯,请姑娘勿要责难她。其实宣儿也是个苦命人,我初到风越楼便见她被逼良为娼,便花了银子救了她,从此她便一直跟在我身边,视我如唯一亲人。”
她神色又凝重一分:“是以言辞间多有冲撞,但并非她本意。”
顾青怀是来对我解释的么?我紧了紧怀中抱着的东西,这打一棒子再给个糖吃,这主仆俩,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我想得头疼,也不想与她多计较,于是便答道:“你说的是什么?我记Xing不大好,有些忘了。”
顾青怀眉头却皱的更紧了:“王妃娘娘千万别记在心上,虽说青怀已经不记得许多事了,但请看在青怀与王爷的多年情分上,饶过宣儿这一回,回去我定好好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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