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离愁别绪

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地滑了过去，叶青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但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不可预知性，它永远不会按既定的轨迹往前走，时而偏离轨道，也许是它的一大乐趣。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叶青倒是有些喜忧参半，她有些舍不得这些孩子们了。

这天放学，叶青照例把孩子送到村头，王婶早就打来电话，让她和李鑫去她家吃晚饭，她今天包饺子吃。

叶青拉着刘小雨的手，一起往王婶家走去。

这孩子瘦了很多，小手乖乖躺在叶青的掌心，不盈一握，叶青的心里生出丝丝心疼。

“小雨，你该多吃点饭，你太瘦了。”

那孩子也不过是轻轻点了点头。

走到王婶家的门口，却发现门外聚集了好几个人，叶青有种不祥的预感，拉着小雨奔过去，正看到李鑫背着王婶出来。

“叶青，你照顾小雨，我送王婶去医院。”

叶青忙点头。

门口的人逐渐散了去，有人在叽咕着：“但愿这王婆不要有事才好。”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唉，但愿吧！”

王婶倒下了，高血压引发了脑溢血，幸亏发现得及时，否则后半生怕是要在床上度过了。

出院以后，她的儿子把她接到城里去了，她就这样离开了月亮湾。

刘小雨跟着叶青一起生活，这孩子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

爷爷离开后，对于她幼小的心灵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接着王婶又病倒了，这样居无定所的生活，这孩子有些承受不起了。

这天，叶青正在教室里上课，是一篇关于成长的儿歌，教完课文，叶青随口问道，“孩子们，能告诉老师，你们长大后想干什么吗？”

孩子们有些羞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开口。

叶青点名了，“王有富，你起来说说看。”

王有富耷拉着脑袋站了起来，孩子们都在望着他。

良久，他才低声说道：“我长大后想挣很多很多的钱。”

叶青一愣，这孩子的理想倒是简单直接，然后她又问了其他孩子，倒是都大同小异，“长大后想当官，这样就有钱了。”“长大后想当老板，可以挣很多钱。”反正总是与金钱脱不了干系。

叶青又问，“孩子们，你们长大后想挣那么多钱干什么？”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道：“可以过上好日子。”

“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可以不用受苦了。”

叶青望着下面一张张纯真的脸庞，这些孩子从小被家长灌输了金钱至上的观念，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以为有了钱就可以买到一切，叶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些孩子没有错，孩子的家长也没有错，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与贫穷为伴，他们穷怕了，总是幻想着可以让自己的孩子飞出这大山去，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摆脱贫穷。

叶青清了清喉咙，既然她来到这里，也许无力去改变什么，但起码总要试一试，“孩子们，我们来到这世界上，其实是有很多事可以做的，为了自己做的事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我们不应该只为自己。”

一双双懵懂的眼睛望着她。

叶青接着说道：“你们长大后想挣很多钱，这并没有错，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比金钱还要重要的。”

孩子们的眼里充满了疑惑，叶青忽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下课的铃声却正好在这一刻敲响了。

叶青望着在院子里疯跑疯玩的孩子，他们也许还太小了，等他们长大一些，理想或许就不会这么匮乏与世故了。

晚上吃过晚饭后，叶青在宿舍里给刘小雨读童话书，这孩子很喜欢童话故事，虽然在她这样的年纪，居然从未听过白雪公主，灰姑娘和青蛙王子。

其他孩子也就可想而知，叶青还在计划着，哪天和李鑫商量商量，帮孩子买一批课外书籍。

正想着，李鑫敲门进来了，叶青帮他倒了一杯水，“有事？”

“下周实习老师就可以来上课了，这几天你把手头上的工作理一理，跟她做好交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啊！这么快！”心底的声音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李鑫看着她笑了笑，“怎么，不舍得离开了。”

叶青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诚实地说道：“有点。”

李鑫宽厚地笑了笑，“不管怎样，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晚上，叶青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朦胧，叶青的心也朦胧，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她向来是个潇洒的人，离愁别绪并不适合她。

但在这有淡淡月光的夜晚，她的心似是生出了丝丝藤蔓，每一根似乎都在诉说牵挂和不舍，每一个孩子的音容笑貌不停地在她的眼前闪现。

王有富那几个孩子好不容易定下性来，不知换了新老师后，他们会不会适应？还有刘小雨，她走了，这个文静内向的小姑娘该怎么办？谁来照顾她？

半夜，叶青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却被一声大叫惊醒了，不用想也知道，小雨那孩子又做恶梦了，这段时间，这孩子基本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那孩子的头不停地摇晃着，脸上布满了汗珠，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叶青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抚着：“小雨，不要怕，叶老师在这儿。”

“叶老师，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这孩子显然还在梦境中。

叶青愣住了，这是第一次，刘小雨在梦中叫出的是她的名字，以往她喊得最多的是爷爷和爸爸。

叶青的眼眶湿了，看样子今晚李鑫的话影响到了她。

她抓着小雨的手，把她揽到怀里，轻抚她的脊背，“小雨，叶老师答应你，不会离开的，不会离开你的。”虽然只是谎言，但叶青是真心说的。

奇迹般的，那孩子搂着她，安详地睡着了，只是那双小手依旧紧紧地握着她的。

早上醒来，叶青刻意忽略那孩子明显红肿的眼睛，那孩子更加沉默了，只是一双眼睛不停地追随着叶青，在叶青看她时，她会悄悄地移开视线。

那眼神里的依恋和不舍刺痛了叶青的眼睛。

自从起床后，那小小的身影就不停地忙碌着，自己乖乖地洗脸刷牙，梳好了头发，帮叶青打来洗脸水，挤好牙膏。

又跑去厨房帮李鑫准备早餐，一刻不停，这孩子乖得让人心疼。

叶青要离开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天，叶青走进教室，发现气氛有些异常，孩子们全都无精打采地趴在自己的桌子上。

她喊“上课”，孩子们也是敷衍地站了起来，低低地问了声“老师好。”

“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人应她。

叶青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接着上课，不管怎样，课还是要上的。

今天要教授的内容是一首关于诚信的儿歌，勉强上完一节课，叶青总结道：“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做一个讲诚信的人，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轻易许下诺言……”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有富“腾”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叶老师，你真的要离开这儿吗？不当我们的老师了吗？”

“我……”

其他孩子也忍不住了，纷纷问道：“老师，是真的吗？”

“老师，这不是真的，对吗？”

“老师，我们不想你走！”

说到这儿，有的孩子已明显带着哭腔。

叶青闭了闭眼睛，不敢去看那一双双殷切的眼睛，狠心说道：“是的，老师要离开了，会有新的老师来代替叶老师，你们要好好听她的话，不许惹老师生气……”说到后来，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听到她的话，有几个女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很快，男生也加入了这个队伍，最后，王有富那几个明显在硬撑的孩子也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一时间，教室里充满了哭声。

叶青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满脸，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只能反复说道：“你们别哭了好不好？你们看，老师都被你们弄哭了。”

孩子们不理她，依旧哭声震天，直到把李鑫引了过来。

叶青好似是看到了救兵，“李鑫，你看看他们，交给你了。”

她逃也似的出了教室，再呆下去，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改变心意。

直到放学，她一直躲在宿舍里没有出来，她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一张张纯真的脸庞。

晚餐桌上，叶青也一直躲闪着刘小雨的目光，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那孩子对她却是一如既往，悄悄地把菜挪到她的面前。

叶青把菜又挪了回去，“小雨，你多吃点，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可不行。”

“嗯！叶老师，您也吃！”小雨乖巧地点了点头，有些红肿的眼睛躲避着她的目光。

叶青默默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李鑫一眼。

李鑫冲她笑笑，用嘴型告诉她：“给孩子点时间。”

第二天上课，孩子们虽然不像昨天那样大哭，但一个个却好比是霜打的茄子，趴在自己的座位上。

叶青知道课是没法上了，她清了清喉咙，说道：“孩子们，咱们今天不上课了，叶老师带你们玩游戏去。”

孩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再也不似从前那么雀跃。

整个上午，叶青和孩子们在操场上玩老鹰捉小鸡，丢手绢……凡是她知道的游戏，都和孩子们玩了个遍。

孩子终归是孩子，到放学的时候，每个人脸上的阴霾基本已一扫而光，一个个又恢复了以前活泼开朗的样子。

最后，玩累的他们一起坐在操场上休息，孩子们围着叶青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