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偶像

“叶老师，你看，那边树上有两只鸟！”

“叶老师，你的头发好漂亮。”王雪看着她的头发，由衷地赞叹道。

旁边一个女孩子从她的肩上捡下一根落发，捧在手里，对她说：“老师，把这根头发送给我吧！”

叶青点了点头，别过脸去，不想让孩子们看到她潮湿的眼睛。

这时，王有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蹭到她面前，手背到后面，神情有些忸怩。

叶青疑惑地看着他，良久，他才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塞到叶青怀里，涨红着脸道：“叶老师，这个送给你。”

叶青发现自己的怀里多了一辆汽车模型，模型是用木头刻的，看起来粗糙而又笨拙。

“是……是我自己做的。”王有富站在一边解释道。

“是吗？你太棒了！”

听到叶青的话，王有富的脸更红了，涨红了脸又说道：“叶老师，希望你离开这儿后，不要忘记我们。”

“当然不会，叶老师不会忘记你们的，你们每一个人叶老师都会记得清清楚楚。”叶青大声说道。

一个小插曲让原本活跃的气氛又凝重了起来，王雪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对她说：“叶老师，李老师告诉我们，你的家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你不回去，你的爸爸妈妈会想你的。你看不到你的爸爸妈妈也会难过，我们不想你难过，所以，我们不会哭了！”

“是的，叶老师，你回去吧！去找你的爸爸妈妈！”

孩子童稚的声音敲打着叶青的心头，她对不起孩子们的这份深情，只能一个劲地说：“谢谢你们！谢谢！”

时间在不舍中缓慢地行驶着，即使这样，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叶青就要离开了。

这天晚上吃过晚餐，叶青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把借了李鑫的书送回到他的宿舍，虽然来月亮湾的时间不长，李鑫却是她除了那些纯真的孩子之外最大的收获，她跟他以前的朋友都不相同。

他性格高洁坚定，踏实沉稳，身怀绝学，却不显山露水，对他，叶青是由衷得欣赏。

看到叶青进来，李鑫递给她一个包包，“你的电脑，我想我应该物归原主了。”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就接着用吧！就当我送你的礼物！”电脑在李鑫这儿比在她那儿有意义，再说回去之后，她可以买许多这样的电脑。

“噢，对了，你的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基本上已经完稿了，等编辑审核通过后，就可以发了。”

“是吗？恭喜你！”

叶青坐在他的椅子上，随意地翻弄着他书桌上的东西。

他的书桌上摆着一座人物小铜像，叶青好奇地拿过来，放在手里把玩着，问他：“这是谁？”

李鑫从她手里夺回来，重新摆在书桌上，“这是钱老，钱学森，中国导弹之父。”

然后又补充道：“我的偶像！”

“呃？”叶青想到自己的偶像，韩国某偶像天团，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特地带了他们的宣传画，贴了满满一宿舍。

她再望了望李鑫桌子上的铜像，真有些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你喜欢他，为什么？”

“他在25岁时加入加州理工大学的火箭俱乐部，是五位创始人之一；他年仅35岁就成为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终身教授；他不仅是中国推为楷模的模范人物，也是美国人心中杰出的科学家；他不仅把中国从核威胁中解脱出来，而且他的智慧和才华，被美国人认为不管在哪里都抵得上五个师。在那样动荡的时代，他不屈从于任何势力，而心中始终装着的是中国人民，他值得每一个中国人的尊敬。”

叶青发现他的书桌上摆了几本关于钱学森的传记，看样子他是真的喜欢他。

说起自己的偶像，李鑫有些滔滔不绝，“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钱老成功研发了两弹一星，给了中国人民绝对的安全，我喜欢他这种为了事业全身心投入的精神，也敬佩他心中时刻装着人民的使命感。不得不承认，我们现在的大多数人已没有了这种使命感，每个人都是利己主义至上，有多少人是为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而拼搏，我们自私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们努力学习，认真工作，也不过是为了创造财富，从而改变自己的现状而已。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是这个国家的一份子，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力，是我们每个人的使命，或者再广一点，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是为了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这才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使命。”

说到这里，他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水，继续说道：“现在的很多年轻人，都喜欢那些所谓的歌星，明星，当然他们也有值得喜欢的地方，但我想说的是，什么时候，我们有更多的年轻人把像钱老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偶像，那我们这个社会也许会变得更加进步！”

叶青被他说得有些羞赦，想出言反驳他，却找不到更好的语言，她想说自己喜欢的那些欧巴也并不是徒有外表，他们也很辛苦，每天都要练舞练歌，可是想到与钱老相比，似乎有些太微不足道了。

“钱老也很关心教育，他曾感慨道，我们现在这么多年培养的学生，还没有哪一个的学术成就，能够跟民国时期培养的大师相比，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到这儿任教后，我也常常在思索这个问题，同时看了很多关于民国教育的书籍……对不起，我好像说得太多了，你该烦了吧！”李鑫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没有，我很喜欢听你说这些，可惜以后怕是听不到了！”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噢，对了，谢谢你跟孩子们说得那些话，要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跟他们告别。”

“这也是他们要学习的内容，要学会告别！”

告别，很简单的两个字，孩子们似乎学会了，他们已经默默接受了叶青要离开的事实，这几日总有几个孩子把自己珍视的宝贝送给她，与她做着无声的告别。

叶青手里握着那些琳琳琅琅的小物件，却好似是有千斤重，原来没有学会告别的是自己。

晚上，叶青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冬天已不知不觉得来到了，宿舍里已有了几份冷意，刘小雨蜷缩在角落里，想必是怕惊扰了叶青。

叶青默默叹了口气，听到小雨悄悄地翻了个身，想是也还没有睡着，这孩子的心事太重了，叶青想到自己和她一般大时，打盹了，怕是站着都会睡着，哪还会想那么多。

黑暗里传来了明显压抑的哭声，叶青的心里颤颤的，伸出手，把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小的身影揽到自己的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小雨，叶老师答应你，以后一定会来看你的。”

刘小雨依偎在她的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把小雨哄睡了，叶青却了无睡意，失眠于她，在她过去的人生中，确实是一件新鲜事，在旁人眼里，犹如牛鬼蛇神的高考时，她也是照吃照睡。

现在，在这个宁静的乡下夜晚，她却失眠了。

睡不着的叶青想了很多很多，想她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她是叶家的掌上明珠，叶老头连生了三个儿子后，才得了她这一个宝贝女儿，那是放在心尖尖上养着的。

她骄纵任性，霸道不讲理，尤其是母亲去世后，全家上下更是把她宠上了天，她的人生是用来享受的，享受全家人围着她转的那种乐趣，享受那种予取予求的快感。

她同时又想到了李鑫，那个与她的人生截然不同的人，如果说自己的人生是用来享受的，那么李鑫的人生却是用来奉献的，她不能理解，也无法认同，但她敬佩他，是打心眼里的敬重。

一夜辗转无眠，就这样反反复复到了天亮。

离别的日子总是过得出奇得快，这是叶青站在月亮湾小学讲台上的最后一节课，她没有忘记前段时间跟孩子们交流关于理想的问题。

叶青承认，自己并没有什么高洁的思想，但是作为一名老师，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教给这些孩子正确的价值观，引领他们走一条有意义的人生之路。

她想到许校长，能够培养出李鑫这样优秀的学生，应该是作为一名老师最高的成就吧。

她不奢望自己的学生个个跟李鑫一样，人生百态，每人的路都不同，但她想让他们不管以后要走哪条路，都要有一个宽广的胸怀，一颗与人良善的心，抛却利己，心怀他人。

今天，孩子们很乖，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向孩子们简短地讲了钱学森的故事，她始终记得李鑫的话：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把钱老作为自己的偶像，那么我们这个社会也许会进步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