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夜景

李鑫不理她的打趣，只是微笑着说：“月亮湾的夜景还是很漂亮的，带你领略一下。”

李鑫忙，很忙，非常忙，这是叶青对他的唯一认知。在没认识李鑫以前，她以为小学老师是一个非常轻松的职业，但来到这儿以后，她才知道这份工作，你可以做得很轻松，但要是认真做好，却是要付出百倍的努力。譬如李鑫，他为了这份职业，为了做到名副其实的因材施教，他会为了孩子重新编排课本；为了让孩子们练一手好字，他专门开设了书法课，自己也会根据孩子特点编排教材，帮孩子选出最适合他们的字体去练习。小学生识字写字是一大难点，叶青在教学过程中经常遇到这个难题，有的字明明写过很多遍了，但班里的孩子还是会出错，李鑫针对这个问题，特地搜集了每个汉字的演变过程，从图像到文字，结合古人造字的特点，编制了一本适合孩子看的字典，解决了这个难题。他还会针对班里孩子接受知识的难易程度，分层进行教学，对学得轻松容易的孩子他会带他们做一些较难的数学题，这同样需要编写教材，而对那些文学造诣深的孩子，他会带他们每天诵经典，译古文……同时，他们会给孩子们上美术课，音乐课，足球课等等，为了上好这些课，他背后也是付出了很多。

叶青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人，与李鑫相比，她常常觉得自己知识不够用，胜任不了这份工作。所以就常常跑到他那儿去取经，或直接借用他的教材。每每此时，叶青常常觉得惊叹，一个人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大的精力，除了上课批改作业等，还要编写教材，同时还要给出版社写稿子，还有学校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也全靠他，还有村子里有时有事也会找他。

想到这儿，叶青不由得想到前段时间，村子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月亮湾人杰地灵，是一片世外桃源，这里自然纯朴，是一处没有开发的宝地。不知是城里哪位商人看中了这块土地，想在这儿盖工厂，起初村子里的村民都很高兴，盖工厂需要征用他们的土地，他们相应也会得到一大笔赔偿款，听说是他们这辈子也不会挣到的大钱，另外厂子盖好了，当然会需要人手，他们的工作问题也会解决，这样一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他们遇上了，那段时间，月亮湾的人们个个喜气洋洋，一些外出打工的小年轻听到这个喜讯也赶了回来，如果工厂盖好了，他们也没必要背井离乡了，可以待在家里陪老人陪孩子了。

但就是这样一件大好事，被李鑫给搅和了，他得到可靠消息，原来是有人想在他们这儿建一家化工厂，这家化工厂一直没拿到合格的环保测评材料，这无良商家才想到要把这工厂开到这穷乡僻壤来。

李鑫知道这件事后，就召集全村老少开了一次会，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跟他们讲了一遍，他在会上说：我们从小居住在这里，这片土地养育了我们几代人，这片土地是我们大家的，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过的，这里的每一花每一木都见证了我们的成长，每一果每一蔬都是我们辛勤培育的，我们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就抛弃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不能任人糟蹋，不能毁在他们这代人手中，等有一天我们离开人世，我们要给我们的子孙后代留下一个干净的生存环境，这样才无愧于我们的祖先，无愧于我们的后代，财富可以创造，但环境破坏了，那是永久性的，是不可逆转的……村子里的老人都非常支持李鑫，当场就决定不会变卖土地，这里的人大都纯朴，虽然他们的日子很贫穷，但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唯利是图。

给村民开完会后，李鑫又给全校的学生开了一次会，在会上他跟孩子们讲了环保的重要性，我们脚下的土地，我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我们喝的每一口山泉水都不属于我们每一个人，而是属于大家的，谁也没有资格去破坏我们生活的环境！孩子们回家后又给自己的父母上了一节环保课，村子里的大多数人已经放弃了变卖土地的想法，但也有个别人被高额利益引诱，执迷不悟。李鑫又伙同村长一起一个一个地做他们的工作，直到做通为止。

那段时间的一天晚上，叶青正在宿舍里陪刘小雨写作业，突然院子里响起了吵闹声还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叶青嘱咐好小雨，跑出去一看，原来是村子里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跑进了学校，扬言要找李鑫算账，是他断了他们的财路。

彼时李鑫正站在院子里，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周身散发着正气的光芒，那些混混把他团团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他，还有几个气不过，推了他几把，但李鑫站在那儿，依旧不慌不忙，面上毫无惧色。

等他们吵闹完了，李鑫只是说了一句话：“你们不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只想变卖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土地，这是懦夫的行为。”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几个彪形大汉竟一时被震慑住了。

良久，他们才继续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这关你什么事？你教你的书，我们卖我们的土地，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就是，你是不是看我们挣钱眼红呀？打着什么屁保护环境的幌子，只要我们有了钱就可以去城市生活，这儿怎么样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对，有了钱谁还住在这个破地方！”

他们依旧你一言我一语的嚷个不停，叶青看不下去了，冲了上去，站在他们面前，喊道：“你们这群人怎么这么没良心？李鑫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村子里的人！你们拿了钱可以远走高飞，可是村子里的老人呢？他们以后还会生活在这里，呼吸的空气是被污染过的，喝的水也会是被污染过的……你们忍心吗？”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多管闲事吗？”其中一个混混冲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说，“听说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既然你这么愿意打抱不平，那么我们的损失你来赔好了！”

“你……”叶青被他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们的损失我来赔！”说这话的是李鑫。

“你疯了！”叶青拉住他的胳膊，“你凭什么赔给他们钱！”

李鑫挣的每一分钱都是他的血汗钱，别人不知道，叶青心里最明白，每个夜晚她都会听到他房间里传出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那声音往往在叶青睡了一觉的时候还没有停歇。叶青曾无意收过他的汇款单，其实那些稿费都很微薄，她不想他这么辛苦挣到的钱便宜了这些人，这不公平。

“好！这可是你说的！”有一个混混从怀里掏出一支笔和一张纸塞到李鑫手里，“那你给我们写个欠条，别到时候不认账。”

叶青怒了，这群人太欺负人了，她把那张纸从李鑫手里夺过来，三下两下撕得粉碎，然后“啪”得一声扔到前面那个人的脸上，喊道：“他不欠你们的，凭什么让他写欠条！”

那个混混被她激怒了，向她扬起了巴掌，是李鑫替她挡住了，她只听到“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李鑫的脑袋上，他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叶青忙也跟着蹲下，捧起他的脸察看，竟看到他满脸是血，那一刻，叶青疯了，她“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跟周围的人一阵推搡，那些混混看李鑫挂了彩，怕把事情闹大，全都悻悻地离开了。

看那些人走了，叶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重又捧起李鑫的脸察看，“这是伤到哪儿了？”

李鑫在脸上摸了一把，“没事，应该是鼻子破了。”

“我带你去洗洗。”

帮李鑫冲洗完毕，叶青坐在李鑫的宿舍里，依旧有些愤愤不平，“这些人太可恶了！不识好歹！李鑫，你确定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没事，叶青，今天你太冲动了，那些人都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恶棍，每天就知道欺负弱小。你怎么可以那么冲动地跑上去，万一受伤怎么办？”

“那你呢？李鑫，你就不怕受伤吗？”叶青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良久才缓缓地开口道：“李鑫，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想问你，值得吗？”

叶青想问他，为了村子里的这些孩子，他抛弃了自己鹣鲽情深的爱人；为了他们，他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现在为了这儿的村民们，他还要遭受误解甚至殴打，这些统统值得吗？

那天，李鑫也注视了她很久，才轻轻开口道：“值得！”目光坚定，语气刚毅。

叶青没有再说什么，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

正出神间，李鑫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叫你好几遍都没听到。”

叶青抬头冲他笑笑，这天是个月圆之夜，月光十分皎洁，洒在地面上，月亮湾被笼罩其中，周围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五月花、玉兰花刚刚开苞，淡淡的幽香在夜色里浅浅浮动。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美好得让叶青不想再去追忆那些不公的往事，月光如水，月夜似梦，就让往事随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