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岁月

在这儿待得时间越长，她就常常会替李鑫感到不值，她永远不忘不了安心来访的那个夜晚，那个站在院子里的背影，是那么孤单无助又是那么悲伤，那个背影如同雕塑一般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每每思及此，她心常一阵疼痛。

“叶青！” 这次开口的是李鑫，“我有话要跟你说！你来这儿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应该回去了！”

“为什么？是我哪儿做得不好吗？”现在正是学校缺人的时候，李鑫说这句话让她多少有些意外。

“没有，你做的很好，跟你认识这段时间以来，我知道你会是个好老师！叶青，你还记得你刚到月亮湾的时候吗？常常被学生气得跳脚甚至是哭鼻子，但是一路走来，你现在已经游刃有余了。我看出来了，你爱这里的孩子，这是一个老师最最基本的，你的生长背景与他们截然不同，但你从没有歧视过或者嫌弃过他们，这一点，我很欣赏你！我替这里的孩子谢谢你，谢谢你为他们做的一切，因为你，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大门，你也许永远不会想到，你所做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是多么重要，你有可能会改变他们的一生。但现在，我希望你回去，你不该属于这儿，你是从小没吃过苦的孩子，现在你住这么简陋的房子，做这么辛苦的一份工作，拿着那么微薄的报酬，这些对你太不公平！我们不能自私地继续要求你留下，你为这儿做的一切已经足够了。”

“不，李鑫，我没觉得苦！与你做的相比，我才做了什么呀！你不应该这么说，我会惭愧的！”

“叶青，你跟我不一样。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我曾经跟你聊过我的身世，我从小父母双亡，是东家一碗汤西家一碗饭养活了我，这些纯朴的乡亲们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冷了的时候会给我送来缝好的棉衣，过节的时候也会给我送来一些小零食、小玩具，要知道，他们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是捉襟见肘。那时我常常会想：我要怎么回报他们？现在我留在这儿，教这里的孩子读书学习，让他们的日子过得不至于那么绝望，我觉得这是我的使命。我热爱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养育了我，而你不同，你本不属于这里。顾铭是个优秀的男人，你应该回到他的身边。叶青，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为有你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骄傲，来日方长，希望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一起做一件事。”

“不，李鑫，我不会回去的！起码现在不会回去，就当我跟这里的孩子有缘吧！不是有句话说嘛：缘分在轨道上跑，挡也挡不住。既然我来到了这儿，当了他们的老师，我就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叶青，你别忘了你还有你的家人，你跟我不一样，我这一生清苦无依，无牵无挂！没有谁需要我去负责，而你不同，你还有需要你承欢膝下的父母，还有需要你陪伴的爱人！”

“那安心呢！”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叶青就有些后悔了，她这是标准的往伤口上撒盐的行为，果然她看到李鑫的脸上闪过一抹痛楚的神色，但很快恢复如初。

良久，他淡淡地开口说了一句：“她会有自己的生活。”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已波无澜，这个擅于隐藏自己的男人，总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伤口示人。

最终，李鑫没有说服叶青，叶青态度很坚决，最后她说：“李鑫，我想过，也许我不能一直在这儿待一辈子，但我想亲手把班里的孩子送到更广阔的天地去，这对我来说，也许不过是花费几年的时候，但对这些孩子来说，却是一辈子！”

顾铭回去没多久后又来了，这次他为孩子们带来了电脑，不是他公司废弃的那些，而是为孩子们重新购置了新的。

李鑫把教师办公室收拾出来，做了电脑室，反正他和叶青也不需要办公室。他和顾铭把电脑一个个组装好，然后顾铭亲自给学校里的孩子上了一节电脑课，这个全国顶尖学府的尖子生，讲这些知识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那天叶青也找了个凳子坐在了教室后面，教室里出奇的安静，鸦雀无声，每一双澄澈的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电脑，新奇的背后又怀有一丝丝的敬畏，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滑着鼠标，生怕它会突然消失一般，叶青的心里又有一些酸涩，电脑这个东西在很多地方在很多年前早已经普及了，他们家的也早已更新换代了不知多少次，可这些孩子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光这个，有很多对别处孩子来说很普遍的事物，他们还见都没见过，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纯朴而善良，怀着感恩的心来面对这一切。

顾铭给他们上完课后，好似是也受到了极大了震撼，他跟叶青说：“这些孩子太可怜了，小青，你不知道，上课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不敢看他们眼睛里闪烁着的那种欣喜又满足的光。”

一堂电脑课，顾铭成功的俘虏了这些孩子的心，下课后，孩子们把他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老师，你看我的电脑，我怎么关不上呢？”

“老师，你看我的，我怎么打不出字了？”

顾铭一开始还不停地纠正，“我不是老师，你们不用叫我老师！”

可孩子们还是依然故我，在他们心里，他传授给他们知识，他就是老师。

最后他也懒得再纠正了，只是不停地奔波在他们周围，替他们解决难题，享受孩子们的一声声惊呼：“哇，老师，你太厉害了！”

“老师，原来是这样呀！”

“老师，你真是电脑高手！”

正值春播的季节，村子里的大人们开始忙碌了起来，李鑫就主动把放学时间延后了，如果大人们还没忙完，孩子们也可以在学校里吃晚饭。这无形中又加大了他的工作量，这些孩子虽然还小，但正值长身体的时候，每个孩子的饭量可不小，好在纯朴的父母会把家里的饭菜让孩子带些到学校里来，也不在乎谁家带的多，谁家带的少，只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就尽管往这送。

但李鑫说不能耽误了这些孩子长个，每天晚上都会给孩子重新准备新鲜的蔬菜和肉类，叶青每天下午放学第一件事就是择菜和洗菜，往往都是满满一大盆的量，顾铭第一次看到这些，叹为观止，“这得多少人吃呀？”

叶青睨他一眼，“等会你就知道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顾铭一边帮她一边感叹道：“你们这哪是老师呀，这根本就是一全职保姆呀！”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顾铭才终于知道叶青为什么要准备那么多蔬菜了，这些孩子如同一个个小老虎似的风卷残云般把桌子上的食物一扫而光。

出身良好家庭的顾铭在吃饭的时候还顾忌自己的形象，他感觉自己还没动筷，盘子里就只有一些残羹剩汤了。

叶青看他一脸愣怔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起身又去重新帮他炒了个鸡蛋，鸡蛋也是乡亲们送来的，都是自己养的鸡下的，跟他们以前吃过的不一样，澄黄透亮的，咬一口，唇齿留香，顾铭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孩子们吃过晚饭后，一溜烟地跑到了操场上，前段时间李鑫帮他们买了个足球，现在趁天暖和了，每天傍晚他都会和孩子在操场上踢一会儿，虽然毫无章法，孩子们却乐在其中。

吃饱喝足的顾铭和叶青也站在边上观战，看孩子们如同一匹匹小马驹似的在操场上肆意奔跑着，叶青也不由得嘴角上扬了起来，夕阳余晖下，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闪着光，顾铭从未见过这么纯粹的笑容，简单快乐，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天地之间，不停回荡着，那笑声比银铃多一份酣畅，又比天籁多一份真实。顾铭似乎也被感染了，咧开嘴巴笑了，这是个有魔力的地方，现在的他终于知道叶青为什么在这儿乐不思蜀了，在这儿，你总是可以放下心中的那些所累所思，回归最平淡，最质朴，最自然。找寻心底里最原始的自己。

孩子们玩累了，就顺势躺在了草坪上，四仰八叉，毫无形象，抹一把汗，深吸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叶青和顾铭也相视一笑，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农耕的乡亲们踏着暮色回来了，晚归的脚步惊动了村子里的狗儿和家禽，村子里热闹起来，大人们呼唤自己的娃儿的声音，鸡叫狗吠声，各家各户的炊烟也袅袅地升了起来，整个村庄一片烟火气。

孩子们从草地上爬了起来，背起自己的书包，跟他们挥手：“叶老师，再见！顾老师，再见！”

“明天见！”他们也跟孩子们挥手道别。

院子里重又恢复了宁静，顾铭望着空无一人的操场，目光深远，开口道：“小青，老师这个称呼，好似是有什么魔力，你会因为这个称呼，愿意去为他们做任何事。我在想，下次我来的时候，应该给他们带电热水器好呢？还是太阳能热水器好呢？你们这儿还有多余的房间吗？这些孩子一身臭汗，得给他们准备个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