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伤害

听罢，叶青爽朗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顾先生，不如你给他们盖一个澡堂吧！”

“嗯，这是个好主意。”顾铭脱口而出。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滑过去了，顾铭和白凌凌间或到月亮湾来，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提过让她回去的话。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院子里的白杨树从原先光秃秃的到露出几片嫩绿的小芽，到现在的枝叶繁茂，感觉才不过几天的时候，老榆树上的榆钱也早已脱落，现在长出了一片片嫩绿的叶子。前几天榆钱刚长出来还鲜嫩的时候，李鑫还让它登上过他们的餐桌，没想到叶青还非常喜欢它的味道，李鑫告诉她这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他们这儿的男孩子每人都有一身爬树的好本领，就是天天上树摘榆钱采槐花练出来的。

春耕已经基本结束，而地里的小麦还没有成熟，现在正是农村人家相对来说比较清闲的时候，而李鑫也终于腾出时间，举办了一次家长培训课程。

村里的家长基本都来了，这里虽然落后，但家长对孩子的教育问题还是比较上心的，听说学校的老师要给他们上课，很多家长奔走相告，他们其中有大部分人都没受过教育，所以对学校总是怀有一种敬畏之情。

而对李鑫，村子里上上下下的人更是客气礼貌之余还怀有一丝丝的尊重之意，李鑫本就是他们村子里骄傲，现在又是他们孩子的老师，家里大人在教育孩子的时候，大都会说同一句话：“你要向你们李老师好好学习！”

面对台下态度诚恳的家长，李鑫用纪伯伦的一段话作为了开头：你的儿女，其实不是你的儿女。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他们借助你来到这个世界，却非因你而来，他们在你身旁，却并不属于你。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却不是你的想法，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台下有家长开始窃窃私语，在他们看来，孩子就是他们的一件私有物品，他们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供他吃穿，供他上学，凡事就必须听他们掌控，他让他们往东他们就不得往西。

李鑫倒是也不着急，待底下安静下来，他才再次开口道：“也许很多家长对这段话存在着质疑，在你们眼里，孩子是你们的附属品，是你们的所有物，也是你们全部的希望，你们对他们寄予厚望，努力引导他们走上你们自认为正确的道路上来，这本也无可厚非。今天我们来讨论的是对待孩子的教育所采用的方式方法的问题……”

在一边旁听的叶青在心里暗暗给他点了个赞，他没有全盘否定家长们的教育理念，而是和他们探讨教育的方式方法问题，虽然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但叶青了解，这里的家长对待自己孩子的教育问题，都存在一种执念。他们信奉的还是“知识改变命运！”“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这种粗暴式教育。

接着李鑫从孩子的习惯养成，正确理解和履行父母的职责，家庭环境的塑造，与孩子的相处等等方面对家长们进行了培训。这些家长文化程度都不是很高，李鑫尽量说得直白易懂，他要求家长放下身段，蹲下身子来倾听一下孩子的声音，每天哪怕是拿出半小时的时间和孩子共同做一件事情。他一针见血得指出了这里的家长们存在的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完全游离于孩子的生活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对孩子没有足够的宽容，一言不合，一不顺眼就非打即骂，他告诉家长宽容并不等同于溺爱，它们是存在本质区别的，管教孩子如同手握细沙，越用力往往握得越少，给孩子足够的时间去等待他们成长，相对宽松的教育环境更有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发展。

他重点强调了前段时间和叶青讨论的问题，对孩子的语言攻击和辱骂对孩子造成的负面影响，这是永久性的伤害，有时是不可逆转的。他打了一个比方：如果我们的家长在工作的时候遇到这样一位老板，每天都会骂我们“你是怎么干活的？”“今天做不完就不要吃饭了！”“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你就是来混吃的！滚回家去！”假设这样的语言攻击每天都不停止，我相信在座的每位家长无论怎么需要这份工作，恐怕也干不长久吧！可是这些话，却是我们经常对自己的孩子说的话，只因为是我们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只因为他们现在还小，还没有能力离开我们，又或者是只因为他们是那么爱自己的父母，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他们不会也从未想过要反驳或者反抗你们！这对他们来说，是不是不够公平！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叶青的心坎里，但她不知道这些家长们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认同李鑫，但她看到有的家长脸上的不以为然已经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是一丝丝的悔恨和动容。

时光不疾不徐，日子平滑而过，夏如约而至，月亮湾依山傍水，夏天并没有城市里那么燥热难耐，蝉栖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叫声悦耳，声音动听，偶有几只鸟儿停在树枝上，好奇地张望着教室里朗朗读书的孩童，叶青有时会趴在窗台上往外望，每每看到这一幕，就觉得心里特别宁静，异常满足。

顾铭真的给孩子们送来了热水器，这些孩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如同一匹匹小野马似的浑身上下脏兮兮，头发像鸡窝一样蓬乱，奔跑一天后，在学校里冲一个热水澡，然后再神清气爽地回家去，孩子越来越爱到学校里来。

白凌凌前段时间为一家童装工厂搞宣传，拿到了一批质量上乘的童装，也悉数送到了他们学校，叶青惊讶的发现，每天干干净净穿得漂漂亮亮的她的学生，竟不亚于城里的孩子，每一个都帅气清丽十足，白凌凌说她这是标准地当妈的心理，看自己的孩子哪儿都好。

因为期末考试临近，镇上的校长亲自到他们这儿来督导工作，这位校长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矮小，穿着普通，以前镇上开会的时候，叶青曾经见过他几次，虽然没有谈过几次话，但心里觉得他和许校长不是一类人，他身上没有许校长的那种慷慨磊落的气质，眼神过于精明，谈吐总带有几分市侩气，叶青不是很喜欢他。

果然他来到月亮湾小，来回巡视几圈后，就约李鑫和叶青谈话，叶青坐下后，才知道他这次主要是针对自己来的，他先是把叶青奉承了一番：“叶老师，你们城里人思想境界就是高，甘愿到我们这小山沟沟里来，让这里的孩子受教育，这一点我真的是很佩服你！我代表这里的家长和孩子先谢谢你！”接着他话锋一转，“叶老师呀！我们这里可不比你们城里，你在这儿也待了一段时间了，对这儿应该也相当了解了，这里就一个字，穷！这里的家长早出晚归，辛苦劳作，日晒雨淋，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他们把孩子送到学校里，交的每一分学费那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呀！孩子是他们的全部希望，他们一心想把他们送出去这大山，可以不像他们这样辛苦！我们这里的孩子不比你们城里的那些娃，你们可以玩，这里的孩子不可以，他们唯有不停地学，不停地努力，才能改变现状。同样我们这些老师责任也非常重大，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把这些孩子教好，也必须把这些孩子教好，让他们可以有一个好成绩，这样才对得起他们的父母。你说对吗？叶老师！”最后，他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一双眼睛瞪着叶青，叶青赶紧点了点头。

“叶老师，你明白就好！上学期呀，你教的班成绩就不是很好，我觉得你刚刚到这里来，各方面还不适应，但这学期，我希望你能努力努力，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向李鑫请教，把成绩往前赶一赶。既然你到这里来了，就说明你肯定有这个觉悟，要当一名好老师。我也相信你，你会越来越进步的。这些孩子呀，怎么也得以学习为主，前段时间我听个别家长反映，你天天领他们唱歌跳舞画画的，那些东西考试又不考，咱没必要牵扯太大的精力，对吗？离期末考试还有一段时间，你好好努力努力！”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声情并茂，叶青听完后，心里却好比是窝着一团火，她“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李校长……”

她还没有说完，李鑫却站起来制止了她，他抢在她前面说：“李校长，你不是还要到前村的小学去督导吗？我们就不留你了，叶老师知道怎么做，我也会时时督促她的，你就放心吧！”

李校长这才笑呵呵地走了，临走不忘给他们打气：“你们这两个年轻人，我很放心，这次考试期待你们的好成绩。”

看他走远，叶青坐在椅子上，翻了个白眼，一句脏话已经到了嘴边了，又被她咽了下去。

李鑫看她的样子，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顺势做到她对面，看她吃瘪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