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歌的这一句习惯了却叫段弘更加心疼,更加愧疚:“过几天为父再请御医来给你看看,开副方子好好调理一下。”
“……那就先谢过国公爷。”段南歌垂着头,把玩着衣带。
被这么一打岔,段弘心里的怒气已经消下去大半,虽然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冷硬,却已经听不出什么怒气:“为什么要将那把剑交给段子萱?你可知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笑,“她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拿着我的东西,做着她的人情。”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她来帮忙?”段弘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的声音也轻缓下来:“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吗?段子萱用一把剑换取了楚王的好感,从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给楚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不是好事一桩吗?再给段子萱几次机会,她就能得到楚王的心,那她跟楚王的亲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吗?国公爷在气什么?”
“你真的不想嫁给楚王?楚王到底哪里不好?”
楚王仪表堂堂,年轻有为,段弘实在是想不通段南歌究竟对秦昊还有什么不满,而且自两岁之后段南歌就没再见过楚王,她的不满从何而来?
段弘问得认真,段南歌也难得收起了面对段弘时的戏谑笑容,声音温软地说道:“他有哪里好?我来到京城已有十年,楚王从军传不来只言片语也就罢了,贤妃既然认定了我这个儿媳,又为何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如今楚王凯旋回京,将与太子正面交锋,她贤妃才想起我来,她所想到的究竟是我,还是北凉独孤家?”
这些日子她也打听了不少事情,不过她还真没想到原主的那个娘亲竟是出自富甲天下的北凉富商独孤家。
她不知道贤妃是不是真的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但楚王她是绝对不会嫁,如今既然让她找到了一个相当好的理由,她又怎么能不用这个理由来说服段公爷站在她这边?不然她一个人孤军奋战,要如何反抗贤妃、楚王、段国公这三大天宋权贵?
好在段国公对他的这个女儿还有一丝父女之情,她的处境倒也不算太糟糕。
段弘的眼神一凛,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可是为父与你外祖家早已没有联系。”
“那是国公爷您,”段南歌哂笑,“可若独孤家的外孙女婿将是天宋储君,国公爷觉得独孤家会不会再与我、与我的夫婿有所联系?更何况楚王招兵买马、拉拢朝臣难道不需要钱吗?”
听到这话,段弘的神色顿时就凝重了起来。
当初迎娶雪君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她是鼎鼎大名的北凉独孤家的女儿,也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天宋的段国公,等他知道了的时候,雪君就已经命在旦夕,而他到底是没能救下他的发妻。
从那以后,他就断绝了跟独孤家的联系,一来是他觉得自己愧对独孤家,二来他既已成为天宋的段国公,就不好再跟北凉权贵有所牵扯。虽说独孤家只是一介商贾,可独孤家能在北凉屹立不倒,必然是跟北凉皇室有所瓜葛,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更不愿给天宋惹麻烦。
如今若贤妃当真是对独孤家动了心思,那还真得防她两分。
心中有了主意,段弘又看向段南歌:“纵然如此,楚王也能成为你的依靠。”
“靠他?”段南歌嗤笑一声,“他凭什么?”
“凭陛下对他的倚重,这还不够吗?”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陛下今天倚重他,明天还会像今天一样倚重他吗?下个月还会像这个月这样倚重他吗?明年还会像今年这样倚重他吗?国公爷您做了十年的段国公,帝心难测这件事您还不清楚吗?”
没吃过猪肉她还没见过猪跑吗?所谓皇权之争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现如今的天宋皇帝正值壮年,无伤无病,一切都言之尚早。
段弘心中一震,有如醍醐灌顶。
可看了看段南歌,段弘又问道:“照你这么说,皇子们都是生死难测,你还不用嫁人了?”
“可以嫁啊,”段南歌笑盈盈地看着段弘,“嫁个农夫?”
“胡闹!”段弘的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
段南歌轻笑,声音温软地说道:“若瞧上了,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若是农夫,那我愿意陪他耕作田间吃苦受穷,若是商贾,那我愿意陪他跑遍大江南北斤斤计较,若是将帅,那我愿意陪他征战沙场同生共死,若一不小心当真看上了个皇亲国戚,那我也愿意陪他阴谋算计舍身赌命,可总归是要我愿意。”
看着段南歌眉眼带笑的侧脸,听着她温声软语的诉说,那一句“总归是要我愿意”让段弘想起了已经模糊的十几年前。
已经忘了是哪年哪月哪一日,那个叫他神魂颠倒的女子骑着马穿过整个戈壁,正是在段南歌这样的绚烂年岁,神采飞扬地立于集结了西北全军的校场上,冲着还只是个百夫长的他大喊她就是看上他了,若他要她,她就是他的妻,生死相随,若他不要她,那她也守着他,孤独终老。
他这一生做过的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在那一天许下那个女子一生,可最后悔的却也是在那一天许下了一生的承诺。若他当时没有应,那她现在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
段弘突然红了眼,看着段南歌叹息一声:“你啊,跟你娘一模一样。”
看着那些在段弘眼眶里打着转却又被段弘强忍下去的泪水,段南歌的心一软,狡黠地眨眨眼:“那可不,我若是像了国公爷那还了得。”
段弘闻言又瞪了段南歌一眼:“你娘可从来不故意气我!”
段南歌撇撇嘴,一本正经道:“那她一定错失了不少乐趣。”
段弘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从怀里摸出块玉佩就丢给了段南歌:“既然总归是要你愿意,那你就亲自去看一看楚王他值不值得你一句‘愿意’,为父不替你做这个主。”
这话说完,段弘就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接住被抛过来的玉佩,段南歌一脸错愕:“我说了半天,怎么是反效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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