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医院病房里,总是令人压抑。医院也有令人心旷神怡的地处,就是这草木葳蕤有假山、水池和走道回廊的花园。春天的花木赏心悦目,而此时的万凯却沮伤不已。万凯来过这花园,那次,有个员工生病住院,他拎了水果前来探视,还没有到探视时间,就到这花园来小坐。看着这些花木,眺望低远处不息流淌的宁泉江,他还半通不通地自创自吟了一首打油诗:
医院医院,
怕而不怨,
人吃五谷谁不生病?
自有华佗消灾解难。
他为自己这首“杰作”很是得意,还吟颂给那位生病的员工听,那员工很受感动,把这首打油诗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陪伴万凯在这花园里漫步的赵鹃心里凄楚,她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精明强悍的上司会得白血病。万凯对她说后,她根本不信,以为万凯是在跟她开玩笑。万凯爱跟她开玩笑,开起玩笑来,又把她肩头又搂她腰。她喜欢万凯这样对她,甚至于对她那个她也愿意。可她发现,万凯对她总有个度,到了要出格的时候就会嘎然而止。她对万凯是既喜又怕还遗憾。她对他再熟悉不过却又摸不透底。她是从当他的秘书到财务主任到副总经理的,可以说,她的每一步发展都是万凯给她的,她对万凯忠贞不二。她从来没有见过万凯落过泪,今天看见了。万凯对她说自己患了白血病时,两目闪闪。她想到万凯写的那首打油诗来,当初,是她把万凯的这首打油诗登在了公司的简报上。就说服万凯来这花园散步、散心,边走边为万凯吟颂了他的那首打油诗。万凯听着,自嘲地笑。
赵鹃对万凯的病心存侥幸:“万总,你可千万别悲观,医生误诊的事情是有的。”
万凯苦笑:“赵鹃,我谢谢你的好意。我也想明白了,像我这么强壮的人怎么会被那个呆女人气昏倒呢,是了,我真是患重病了。”
赵鹃觉得情况严重,是啊,几句气话怎么能够把强大的万总气晕倒呢?不寒而栗,面色发白,声音颤抖:“萧主任,她真说是这病?”
万凯点头:“真是。”
“她说已经确诊了?”
“确诊了。”
赵鹃泪水盈盈:“怎么会是这样?”
万凯仰天长叹:“唉,是了,人生自古谁无死!”
赵鹃看万凯:“万总,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不会的,你是那么乐观、潇洒、风风火火干事情的人,你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呢,我看是他们误诊了。”
万凯说:“不会,人家萧春主任是留学归国的博士,是血液病专家,怎么会误诊呢。赵鹃,这事情你知道就行了,一定要绝对保密,对外就说是痔疮出血引起的贫血,否则会对我们的生意不利,尤其是不能让费霞他们知道。你清楚的,他们正和我们争夺那快地。”
赵鹃点头,想分散万凯的注意力:“万凯,不是我要说你,你呢,老夸奖那个费霞,看,让人家给气倒了吧?”
万凯笑:“看,又说醋酸话,我那是夸她有生意经,做生意能干。”
漂亮女人对漂亮女人总是妒忌。赵鹃说:“你呀,就是喜欢漂亮女人。”
万凯说:“你比她更漂亮。”
赵鹃说:“假话。”又心疼万凯,“算了,不能跟你说气话,你现在是病人。”
万凯叹气:“是呀,我病了。唉……”
赵鹃心尖发痛:“万凯,你可千万别丧气,萧主任不是说能治好么。”
“萧主任说的是能治,并没保证能治好。”万凯说,想起公司的事情,“赵鹃,我得回公司一趟。”
“你行?”
“不行也得去,有好几个急事情必须我亲自办,而且得立马办。上了化疗就回不去了。”
“医院会同意?”
“我们偷偷走,这就走,现在是午休时间,他们不会发现。”万凯觉得是时机,“赵鹃,你赶快去病房把我的西装拿来,穿这病员服是出不了医院大门的。”
赵鹃犹豫,还是同意了。公司里的几件急事确实需要万凯拍板。她知道,有的事情万凯是自个儿处理的,对她也是保密的。她充分理解,这个公司是万凯一手创办的,他是这公司的头儿,他得有自己的秘密。就说:
“好吧,不过,先说好,你去公司看看就回医院。”
万凯道:“行,你快去病房。啊,小心些,千万别被他们发现。”
赵鹃道:“万一被他们发现,我就说你需要添加衣服。”
万凯笑:“聪明。”
赵鹃两眼发湿,扶万凯坐到椅子上:“你可别乱走,小心摔着。”
万凯眼眶发热:“就你最疼我。”
赵鹃的眼泪快要淌出来,赶紧回过身子,快步走去。
宁泉市医院坐落在闹市区,医院的工作人员不少利用午休时间转商场,尤其是医院的女士们。护士长曹闵就喜欢转商场,不管买不买东西,她觉得转商场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午饭后,她硬拉了萧春一起去商场。萧春笑说,去商场干啥,又不买东西。曹闵说,去养眼福呀!萧春也觉得该去去商场了,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了。
“我那位呀,就怕和我一起转街,就怕和我一起转商场。”曹闵笑说。
“男人就是这样。”萧春笑道。
“每次走到商场门口吧,他就不想进去,我就硬拉了他进去。女人嘛,买衣服就得要挑选,他就说我,你这人,要买就买,又挑选又试穿,到头来又不买。你看人家那服务员多热情,你对得起人家吗?”曹闵哈哈笑出泪水来,又收了笑。
萧春知道,曹闵想她那故去的男人了,转了话题说:“查完病房后,我就去院里开药事委员会,一直开到中午,呃,那个万凯怎么样?”
曹闵说:“情绪还可以,他那个副总来照护他了。唉,万凯很帅气的,这么年轻就是大公司的老总,却得了这种病,好可惜。”
萧春说:“是呀,要是治不好确实可惜。”
曹闵又想到自己的男人来,长叹口气:“我那位也好帅的,也好年轻,却得了肝癌。”
萧春同情地:“要是肝移植成功就好了。”
曹闵道:“他都在做肝移植的准备了,那天晚上,突然消化道大出血死了。”
宁泉大商场确实气派,内饰豪华,商品琳琅满目。一进商场,曹闵就觉得眼睛不够用,边转商场边对萧春说,你也真得来转转,你看看,这些的商品多好!再说了,万一看见合适的就顺便买了。这十多层楼的现代化商场有自动扶梯相连,曹闵领了萧春乘扶梯先到顶层,再又一层层转游下来。到了五层,萧春看见了诱人的茶屋,就说,曹闵,我请你喝茶,我可是走累了。
二人就到茶屋入座,早有穿皂色对襟布服的茶倌过来,他提了长嘴铜茶壶,右手腕套在铜茶壶的铜把上,伸左手揭开茶碗盖,那提铜茶壶的右手飞快地半划一个弧形,细长的茶壶嘴离茶碗老远,就见那滚烫的开水呈一细条流从茶壶嘴里吐出,直奔茶碗。你以为那开水会满溢出茶碗时,茶倌那灵巧的右手腕往上一抬,那开水就戛然止住,硬是点水不漏。看得萧春和曹闵赞口不绝。
两个人高兴了,边喝茶边海阔天空摆谈。说科室和医院的事情,说社会新闻,说这个变化得太快的城市。
萧春目视窗外那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怪异高楼感叹:“有个漫画家,画了幅城市高楼,楼顶画了一个男人头和女人头,又用文字解说,‘人真可算是一种自相矛盾的生物。人类创造出现代文明来掩埋自身的感情,同时,又渴望着人性能够破土抽芽。而城市实在是司芬克斯一般的怪物,人建造了它,住在里面,它却把人变成难以解开的谜。’”
曹闵不解。
萧春说起了自己的丈夫:“鲁新建,他从农村考上大专来到城里,毕业后又留在城里工作,那时候他是个多么诚实的年轻人,我当时确实是喜欢他,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曹闵领会:“是呀,城市可真像是一口染缸,有人会被染得漂亮,有人会被染得丑陋。”
萧春说:“其实城市和高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如何把握自己。”
曹闵点头:“倒是。”
萧春自责:“也怪我,出国后就他一个人,还带着出生才三个月的鲁艳。”
曹闵叹气:“唉,我也就是看他老实本分才介绍给了你,不想他会变坏。萧春,真是苦了你,你们还是离婚算了。”
萧春摇头:“我是尽力想维持这个家的,为了鲁艳。可是,像这个样子怎么维持下去?”
曹闵说:“离婚,我支持你。我看那个魏秘书就不错,他……”
说曹操,曹操到,魏强笑眯眯走来:“荷,两位好兴致啊!”不请自坐下。
曹闵惊叹:“啊,魏秘书,我正说你呢你就到了!”
魏强说:“护士长,你说我啥坏话啊!”
曹闵说:“我正夸你呢!”起身,“对不起,我不当电灯泡,我转商场去。啊,萧春,可别误了下午上班。”
魏强道:“看,我们护士长可真是副市长,把我们萧主任管得好严。”
曹闵笑道:“魏秘书,你别讽刺我了,我可不是当副市长的料。不是我管萧主任,是她在科里定了严格的制度,否则是要扣发奖金。”眨眼一笑,走去。
实话说,萧春这会儿还真在想魏强,不想他还真来了。就为他要了碗茶,“指责”他怎么上班时间跑到商场来了,市政府的公务员是中午一点上班。魏强说是追着她的脚步来的。萧春笑,说他一定是跟文副市长来视察商场的。魏强说了真话,说文副市长在这个市区开会,他是抽空溜出来买件背心的。解开衣扣,露出背心让萧春看。萧春见他背心已经旧烂成网,摇头笑,你们这些个男人,就是不知道照护好自己。魏强说,是啊,是得要有个女人才行。萧春乜他道,这个世界女人多的是,你这个大秘书还怕找不着。魏强盯她说,让他心满意足的女人实在太少。
萧春移开眼目,怕魏强把话往深里说,做出什么不轨举动,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离他们医院又近,难免不会遇上熟人,赶紧叉开话,说起关于满足的话题:
“魏强,我那美国导师说过,科学家明明知道真理无穷、知识无穷,但他们仍然有他们自己的满足。”
魏强问:“什么满足?”
“进一寸有一寸的愉快,进一尺有一尺的满足。”
“你就在这进一寸的愉快进一尺的满足中获得乐趣。”
萧春点头:“魏强,你是官场里的人,你体会不到这种乐趣。”
魏强笑:“也许吧,你讨厌当官的?”
“讨厌。”
“包括我?”
萧春看他:“包括。”
魏强看四周,猛然亲萧春一口。
萧春的脸红了,心里说,这个坏蛋,还真是不轨了,乜他道:“这么多人,你真是。”朝四下看,还好,没有熟人。
魏强笑道:“他们都忙着品茶,不会管我们的。要知道,‘恋爱是不可免的,是每个人应该的享受。’这不是我说的,是丁玲说的。”
萧春说:“你还挺喜欢文学。”
魏强说:“我还喜欢医学呢。”
萧春笑,呷口茶,举起茶杯:“知道茶的起源吗?”
魏强摇头:“不知道。”
萧春说:“跟我们医药有关。‘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古时候的《神农本草》有记载,在神农氏时期,发现了72种有毒的中草药,又偶然发现,用野生茶树的鲜叶汁可以解这72种中草药的毒。也就是说,先民们是以茶解毒而开始喝茶的。”
魏强点头:“嗯,有道理!”喝茶。
“古今的医学,都是在不断实践中总结经验而发展的。”
“你在继续神农氏的这种实践,并且在不断地总结提高。”
“我可不敢跟神农氏比,我只是个普通医生。”
魏强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人,腾地起身:“对不起,文副市长来电!”
萧春笑:“快接吧,小心剋你。”
魏强接电话,接完,朝萧春做拜拜手势:“回见,萧春。”匆匆走去。
其实就在不远处的曹闵笑嘻嘻走过来,装出很疲乏的样子,哎呀,好累!怎么,魏强走了?萧春心里有阵跳,刚才魏强吻她那一幕曹闵怕是看见了。曹闵确实看见了刚才那一幕,她从内心里支持萧春和魏强好。她为自己帮萧春介绍了鲁新建而内疚不已,诡诈地笑,走吧,快上班了。要付茶钱。萧春抢先付了。
两人乘自动扶梯下行时,曹闵看见了上行扶梯上的鲁新建,他正紧搂着雪柔说笑,好是亲热。曹闵心里哀叹,对萧春说,那就是鲁新建的情妇雪柔。萧春顺曹闵的指向看去,两眼发湿。曹闵责怨鲁新建,这家伙对我保证过的,说他一定和雪柔分手,可结果还是在一起。下了自动扶梯后,萧春快步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曹闵紧跟,竭力宽慰,说人生就是这样,总会有坎坷,让她一定要挺住。萧春的眼泪滑落出眼眶。
鲁新建和雪柔没有看见萧春和曹闵,二人去到雪柔那两室一厅的住屋。这是雪柔单位的集资房,半新不旧,家具、电器等用物齐备,童话般的内饰表明雪柔是个青春女孩。鲁新建每每进到这屋子里就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有一种难抑的冲动。他从内心里感谢上苍把这个温柔美丽的女人赐予了他。回到那个家,他心里冷凉、愤瞒,惟使他得到慰藉的是女儿鲁艳。而来到这个家,他心里实在、快活。也感惶惑,这毕竟还不是自己真正的家。他渴望早日得到自己真正的家,又不甘心就这么便利了萧春。他时常是中午到雪柔这里来,他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真情的爱。
雪柔那温馨的卧室那富有弹性的席梦思床是鲁新建和雪柔的人间天堂,他俩一次次在这里疯狂做爱。雪柔是一定要他戴上安全套的,在没有正式结婚之前,雪柔不愿意怀上他的孩子。
雪柔快乐而又痛苦:“新建,你可得要有良心!”
鲁新建在她身上使劲,终于精皮力竭,仰倒床上。
雪柔掐他:“你怎么不说话?”
鲁新建眼里有泪:“雪柔,我爱你,真心实意爱你!只是,我是有女人的,我还有个好乖的女儿,我给你说过。”
雪柔又掐他:“可是你说过要跟她离婚!”
鲁新建眼里有恶焰:“是的,我是说过。可是,我现在不能,我不能便利了那个跟她偷情的家伙。”
雪柔说:“你说过不爱她了,那你还管她跟谁好?”
鲁新建恨恨地:“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是你先对她不忠,还怨人家?”
“雪柔,我给你说过,我当初不同意她出国,可是她非要去,留下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她在国外和哪个男人鬼混,还说不定是个外国人。”
“你有证据?”
“她一个女人,又有姿色,难说。雪柔,在我最孤寂的时候,遇上了你,真是我的福分,你就是老天爷专门为我安排来的。”
“我也是这想法。”
鲁新建感叹:“缘分哪!”看妩媚的雪柔,吻她,“雪柔,我爱死你了!”
雪柔任他亲吻:“新建,跟她离婚吧,啊。”
鲁新建说:“离婚?唉,她坚持要鲁艳,我可是舍不得女儿。”
雪柔吻他:“新建,我还年轻,我会给你生一个。”
鲁新建长叹,仰望天花板,泪目灼灼。雪柔下床,穿上穿薄纱内衣,为鲁新建端来茶水。鲁新建坐起身来,接过热茶喝。屋窗外的光焰投照进来,逆光下的雪柔格外妩媚。雪柔,我的心肝!鲁新建颤声说。雪柔笑得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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