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学习,使夏坤有一种紧张中的快乐和感慨。这个医院和自己的医院相仿,也在闹市大街边,院内有中心空调调节温度,全部有地下工作室和通道相连。进得医院,没有日晒雨淋之苦。然而,回他的学习人员住处却要过一道大街。这日出门,遇见大雨倾盆,一个黑人友好万分地在门外卖伞,4美元一把。夏坤买了一把, 心想,回国也好做个记念。回到住处后,仔细一看商标:AUTOMATIC 100% NYLON MADE IN CHINA,百分之百尼龙自动伞,中国制造。千里迢迢紧急时刻来美国买回一把中国伞,遗憾。也欣慰,真如章晓春所说,中国人、中国货已潮涌般打入美利坚来了。
夏坤住的这幢学生宿舍楼是一位慈善者捐赠的,条件不错,收费不高。4 个人用一间套房。套房内有一间共用的20来平方米的客厅兼厨房,内设有沙发、大彩电、大冰箱、微波炉及铝合金厨具。厨具上有4个自动打火的液化气灶头,冷热水24 小时均有。客厅两旁各有两间紧挨卫生间的住房。住房内床、桌、书柜、衣柜齐备,式样统一。夏坤就觉得有如住宾馆一样且比宾馆方便,因为自己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做,吃不完的往冰箱内一放就行了。
住在这学生宿舍楼里,一切都方便。有摆满洗衣机的洗衣房,有钢琴室,有健身房等等。唯打电话不方便。本来,每间住房内都设有两个电话机接线插孔,花50美元电话部门就可以上门服务,为其安装一部电话。而夏坤刚来,也不打算久住,也就没有安电话。这四室一厅的套房内,除夏坤外,还住有两位也是进修学习的年轻姑娘,一位是美国的,一位是意大利的,她俩住客厅那边的两间屋,夏坤住的这边的两间屋子有一间还空着。他和这两位异国故娘见面时都客气地打招呼,却谁也不串谁的房间,不好到人家房间内去打电话。就只好到一楼过厅的那一部唯一的投币电话去打。
刚住下的当晚,夏坤便迫不及待去给史莹琪挂电话。一摸衣兜才发现没有硬币了。就去旁边的自动售货机换硬币。他挑选了一阵,决定买块他并不喜欢吃的巧克力糖。放了纸币进去,掉下一块巧克力糖来,找出来一串硬币,才去拨电话。拨通了,电脑却告知,对不起,此电话有故障。好遗憾。就又给章晓春拨去电话,他很担心章晓春的景况,后悔自己的失言。章晓春没在,她本来对夏坤说,当天飞回洛衫矶去的。录音电话请他留话。他就说了,小章,请放心,我已平安到达纽约。本想告诉电话号码,可这一楼的自动话机无有人守,自己住七楼,谁会传呼呢,就挂上了电话。心想,他对章晓春留下了米教授的电话的,她会找米教授传话的。就回到了宿舍,收拾完毕,洗了个热水澡,上床睡了。却睡不着。在奥兰多时,忘记了问史莹琪的住处,也忘了把米教授的电话告诉史莹琪。否则,如果她那电话老有故障,不就联系不上了么?唉,一别20多载,千万里飞来,已经联系上了却又见不上,多令人失望、不安啊……
就在这个雨夜,夏坤用微波炉蒸了米饭。下饭菜是从超级市场买来的如这儿的一只鸡的价格的大白菜。他在灶上炒了炒,加了油辣椒,又开了一袋涪陵榨菜。吃得美味极了。他正吃时,那位意大利小姐下班回来了,相互道了晚安。那小姐就去冰箱内拿出冰果汁和面包,回屋吃去了。夏坤吃完,开了电视机,又寻了每天都有的一堆报纸来翻阅。这时,门内的对讲机响了,夏坤只注意看报,没有听说什么。那位意大利小姐出来了,去对话机处说了什么,就过来告诉夏,说守门人叫他去接电话。“Thank You.”他谢了一声,立即起身下楼去。电话是米教授打来的,告诉他,章晓春来了电话,叫他马上打电话过去。他感谢了米教授, 立即就给章晓春挂了电话。
“小章嘛!……好,好,一切都好!你怎么样?小章,还好吧……”夏坤没有听见章晓春回答,想必情况不妙。解雇又咋哪你章晓春又不是没有人要,“小章,不行就回医院去,在国内一样可以发展……你说什么?庄老先生奖励了你?还有我一份?……算了,有我也不要,这是你努力的结果,就留你那儿吧……”
与章晓春通完电话,夏坤放下了心。章晓春也够机灵的,送他到机场回去后,立即找了孙主任,降低了售价,给了比CM公司还要优惠的条件。孙主任依然买了他们FD公司一台仪器,当然,另一台买了CM公司的。章晓春告诉夏坤,尽管降了价,但仍高于庄老板给她规定的最低价格。
放下电话后,夏坤又后悔了,该向她打听一下史莹琪的电话故障之事,问问一般电话故障何时能够排除。正走时,电话铃声响了。
夏坤过去拿起电话筒:“Hello!……”是章晓春来的电话。
话筒里,章晓春柔声地关切道:“夏老师,纽约的温差比洛杉矶和奥兰多低,你一定要注意身体!”
“嗯嗯,这边的晚上是凉些,你放心,老师这么大年纪了,知道。倒是你要注意身体,别太亡命太累了。”
“嘻嘻,夏老师,你有多大年纪哪!在别人面前充老。老师,你不知道,你走后,我好想你……”
夏坤心里莫名一热:“小章,老师也想你呀。”说了这话,又觉不自然,“呃,对了,小章,我想给一个朋友打电话,可她家里的电话坏了,联系不上。”
“你朋友家有传真没有,你可以试一试。电话有故障可以改用传真通话的。”
“啊,这倒是个办法……”
与章晓春通了话,心里很感谢她这么关心自己,又这么及时地来了电话,提供了这么好个信息。急急地掏出宁秀娟给他的那张字条,那上面写得有史莹琪的传真号。高兴极了,立即按那号码拨了。通了,却是传真信号。
夏坤放下话筒,心里万般遗憾、惆怅。想回屋去,听见了一阵钢琴声。他循声走去。是钢琴室内有人在弹琴。夏坤在部队时,当过宣传队长,各种乐器都喜好一点儿。平日在家里,空闲时也常爱听听电视或收音机里的音乐节目。有时,也用录音机放了听。这些年来,国外的许多名曲都在国内盛行,他也买了不少中外音乐精选磁带,静下心来听听,确实是一种享受。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怆》。
推门进去,室内只有一位黑人小伙子在弹琴,见他进来也没有理会,继续弹奏。他那手指头很长,并不十分灵巧,弹得很投入。夏坤就在一旁坐下。前边,有一台29寸的大彩电,他想去开电视机,又没有去,就闭目听那黑人小伙子弹琴,思绪随那琴声飘忽。他想着就在这个城市却不能立即相见的史莹琪,不知她这些年如何过的。他曾听邱启发的老婆赵佳秋说过,史莹琪的婚姻并不美满,深入的原因也说不清楚。那年,同学聚会时,也听另一位女同学说过,史莹琪有段时间很消沉,曾有过轻生的念头,也说不清楚原因。就认定是自己的那封糊涂信造成的。不想,她居然来了美国,还攻读博士,在同学里面也算是混得不错。她现在怎么样了呢?心里热漉漉地,琪姐,他心里喊,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到你!
母亲对他说过,他曾经有一个亲生姐姐,在还未满月时,在西安城的一个冬夜,被母亲闷死在被子里。母亲那时年轻,睡得好死,醒来时,才发现她生怕冻着的女儿已没有气了。她哭得好伤心。开汽车的父亲淌着泪,又怕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极力宽慰。当晚,父亲抱了他姐姐,到荒山里埋了。母亲每每对他讲起,就伤感不已。他4岁时,父亲患肺结核病去世。而立之年时,母亲患脑溢血病故。现在, 结发妻子又离婚外嫁。
他幼年时就想过,孤独时也常想,自己的亲姐姐要是不死该有多么好。
《悲怆》停了,夏坤睁开眼睛。那黑人小伙子站起身来,对他友好地笑。他走过去,坐到钢琴前。弹什么呢,这些国外名曲,他喜欢听,却不会弹,想了想,弹起《二泉映月》,这是瞎子阿炳用二胡拉出的曲子。那黑人小伙子没有走,站在他身后听。他就更用心弹,这曲子不适合于弹钢琴,他还是把这曲子弹完。而后起身,朝黑人小伙子一笑。黑人小伙子又坐上去弹福斯特的《可爱的家乡》。弹完,又让他弹,他就弹了《一条大河》。而后,那黑人小伙子又弹了圣一桑的《天鹅》,他又弹了《纤夫的爱》……一曲又一曲,他俩谁也没有说话,相互用音乐交谈。
夏坤才发现,室内已坐了十来个不同肤色不同年龄的男女学生。他们被这东方和西方的音乐召唤来了,都不说话,用耳朵用思维用心声交流共鸣。
那黑人小伙子额头缀汗了,夏坤身上也冒汗了。当夏坤弹凑完《梁祝》时,那黑人小伙子喊了:
“OK!”
夏坤也对他笑:“OK!”
屋内的人们鼓起掌来。
夏坤心里真舒坦。
夏坤离开钢琴室后,那黑人小伙子还在弹凑。弹凑的是《维也纳森林》。夏坤的脑海里就闪现出西藏高原的原始森林。70年代初,他随军区后勤部宣传队进过西藏,每天为沿途的一个兵站演出。他是队里的编导,又弹扬琴,还兼表演节目、舞蹈。遗憾只到了西藏的昌都就返回了,否则,他一定要去后藏那个军医院去找史莹琪。
路过健身房时,他推门进去,有几个穿健身衣的男女学生在健身器上锻练。他在国内见过不少健身器材,他们医院里就有,却没有时间、精力和兴趣去练练。就脱去外衣到各种器材上都去试了一试,直到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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