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进屋时,见那个下夜班回来的美国姑娘正在客厅里吃点心。他俩互道了晚安,那姑娘看他的目光有一种审视。他心里想,她一定以为我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事去了吧?又自笑,怎么能凭眼神乱猜测人家的心思呢,就想到了章晓春说的什么形体语言来。
第二天,是星期六,属休息日,夏坤起床后洗漱毕,到客厅边的灶上下面条吃。那意大利姑娘和美国姑娘正各自在吃自己做的早餐。一个吃的是沙拉,一个吃的是汉堡包。夏坤下好面条,放了油辣椒,又加涪陵榨菜,美美地吃。想起什么,去拿了两包包装精美的涪陵榨菜,分送给两位同套房的姑娘。两位道谢,接过了。三人都各吃各的,无话。
饭毕,夏坤决心去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看看,出国前,北京的一位到过美国的医学同行告诉他,那儿一定要去。如有兴致,带上面包,可以在里面转上一天。
乘上了无人售票的公共汽车,穿越了几条大街,到了。
这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建筑外形并不时新,却气势宏大。集世界各国各地区的博物精华于馆内,夏坤真是一饱眼福。大半天时间,他转游了“亚非拉”。他在中国厅内转游的时间最长。有中国长城的巨幅油画,长城脚下有周口店的猿人化石图。还有历朝历代的中国古陶瓷器、丝绸制品。唐伯虎的一幅巨大的“虎”图悬挂在醒目处,夏坤用傻瓜相机拍照了这幅画,也与这画合了影。这么多年了,这幅保存完好的中国彩墨画还是那么栩栩如生。那一头环眼怒瞪的下山猛虎欲朴出画面之态,视之虎虎生风。夏坤爱得不忍离去,心想,这中国的国宝,不知是何时何人掠到这儿来了。
出了博物馆,时已黄昏,遂匆匆返回。汽车是单行道的,乘回去的车得走到对面的另一条街去。夏坤边走边浏览街景,商店一家挨一家,一家赛一家豪华、漂亮。他不喜欢转商店,没有进去。走到公共汽车站候车,车开过来了。他正要上车,却见那车踏板自动下降,接触到马路上,一个坐轮椅的残废人推了轮椅下来,人行道旁有与街面斜平的车道,他顺车道推车上去。夏坤想,这确实方便了残废人。
夏坤上了车,朝门口的投币箱投入了一美元硬币。坐到了车窗边。车开了,夏坤在车上观看街景,看见一拨人在拍电影,围观的人不多。过一道十字路口时,遇红灯,车停住了。夏坤的目光猛然被一个穿红上衣的姑娘吸引住。啊,那不是飞机上的甘泉么!她正挽了一个年过五十的穿着不俗的中国男人的手从那座华灯如昼的大商场里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夏坤想喊,却隔着紧闭的车窗玻璃,况且,在车内这样大声喧哗是不行的。他只好目送了甘泉与那男人走去。心里的疚然感松去,好了,甘泉平安地找到了亲人,那人一定是她的父亲。
看到了甘泉,就又想起史莹琪。回去再给她打个电话,一定要尽快地见到她。
车到站时,天已全黑,街上已人影稀落。车站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还要拐一条窄街。
夏坤急匆匆走,见一个高大的黑人迎面而来。黑人拦住他,向他讨钱。他听章晓春对他说过,平时上街不可多带钱,也不可不带钱,遇见有人讨钱时,就给一些,失财免灾。还告诉他,不久前,就有个中国留学生被抢劫者打死了。他见那黑人闪眼盯着他,两手插在衣兜里,心想,他衣兜内是不是有枪?就想掏钱,手却没有动,他身上有钱,却是一张一百美元的整票子。后悔自己刚才应该错零就好了。全给了他,又太多,自己这个外来人,并不富裕。他面露难色,叹口气,说了句:“NO。”摇头摊手,“没有钱,我没有。”他说了句中国话。
那黑人的双手伸了出来,夏坤一阵紧张。见那黑人也两手一摊,拎上衣领,绕过他,走了。他舒了口气,心想,也不都是要动武的。又庆幸自己讲了中国话。中国一直支持黑人,他也许是对中国人表示友好。胡乱地想,走了好快。
回到学生宿舍,他又去给史莹琪挂电话。依旧回答有故障,又按传真号挂去,依旧是传真信号。他只好挂上了话筒。
乘电梯上楼时,看见电梯内有几个中国姑娘,一打问,都不是中国人。且均不懂中国话。也许她们是马来西亚人、印尼人、菲律宾人,或是不懂中文的香港人吧。此时里,夏坤好想遇见一个中国人!
掏钥匙开门时,对面的门开了,出来一个扎小辫的中国模样的姑娘,夏坤忍了忍,还是问了。她是中国人,是南京来的,来这个医院工作三年多了。中国人见了中国人,话就多了。她告诉夏坤,昨晚她听了他弹钢琴,很佩服,听他弹的音乐很亲切。她是来学习护理技术的,现在已领工资了,年薪4万美元。除去税收、 衣食住行等费用,每月有近一千美元的节余。只是,在这儿工作很苦很累。只有罢工时可以消闲一下。
“罢工,你们也参加罢工?”夏坤不解。
“参加,不参加不行。这儿有工会,好多个医院联合起来的。为工资什么的,一叫罢工就都不能去上班。我没有参加他们工会,本来要去的,可护士长叫我别去。我不敢得罪护士长。”
“护士罢工了,病人怎么办?”
“医师、教授去顶班。还有些没参加工会的护士去上班,医院还可以聘一些人员去顶班。”
“参加了这个工会的人都会响应罢工?”
“也有不响应的,可是,去上班会挨揍的。”
那美国姑娘出门来,见他俩在门口说话,目光又有审视,一甩披肩发,走去。
“呃,中国小姑娘,您叫什么名字?”
姑娘莞尔一笑:“叫赵旭。”
“我叫夏坤,到我那儿去坐坐?”
赵旭一笑:“不去了,我要上夜班去。”
“那快去吧。”夏坤开门,又回身叫住赵旭,“赵旭,您屋里有电话吧?”
“有。在这儿没有电话不行。”
“对不起,我可以用用电话吗?我付钱。”
赵旭犹豫着:“您往哪里打电话?”
“往家里。”
“往中国打可以。现在不行了,我得上班去。”
“行,行,明天吧。”
夏坤回到屋里,好高兴,明天可以跟女儿通电话了。又想了赵旭的话,往中国打可以,言外之意就是不能打美国国内的电话了。什么意思呢?嗯,她是不愿意为我传呼电话。咳,这美国,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就不如中国人,连过来了的中国人也学了这一套。现在,中国国内那种四合院、大杂院、通廊式住房也在逐渐减少了,新修的住房多是单门独户,不少的家庭也都安装了电话。人与人回家后的面对面的相互沟通也在减少,自己就也不情愿帮人传呼电话呢。邱启发那房子够大了吧,装修得也阔气,可他老家的亲戚来了,他竟掏钱让他们去住宾馆,说是双方都住得舒服。他就笑他说,老邱呀,你小子忘了本哪,忘了当年上山开荒种地,男女学员同在一个大棚屋内铺地铺睡了。邱启发说,社会发展了,人也要发展。是的,人也要发展,发展到你邱启发一个人去独住一个星球去。邱启发就说,说不定呢……
屋外的报话器鸣叫了,夏坤忙开门去通话。门房的老先生叫他下楼去,说是有个女士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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