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刘七巧好记性

这是一座任刘七巧再想象，也想象不出来的黄金屋，琉璃殿……

冷不丁一见，好刺眼。

惶然间收了目光，随着前面的绣坊老板娘福了个万福，也不知道给何人行的礼，听到前面有人说话，声音远远地传来，刘七巧的世界都在震惊中，一时都没有听清前面的人在说什么，好在也不用她听清，她只是个随从，只静静地候在这里就行了。

只是余光里都不够用，这屋子里，似堆金砌银，明晃晃一个金玉的世界。

又有好多的人，刘七巧过了一会儿，方敢微微地抬眸向前看去。

斜对着她的前方，有一张长榻，榻上似坐了几个人，一时看不清，只见当中是个富态龙钟的老妇人，一边坐着个娇滴滴的小大姐，拧着帕子，梳着总角头，不过十一二岁上的年纪，看到刘七巧看她，就笑着向刘七巧眨眼，刘七巧忙收全敛了目光，过了片刻，再看向别处，榻前站了三四个人，看着像是老妈子仆人的，还有丫鬟仆妇，各个穿得都那样的好。

刘七巧拽了下自己衣服的前襟，因为出来干活，她把自己最好的衣服都套上了，平素在村里，她穿什么，大家都说好看，现在，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被这里的人一比，当真是粗劣不堪。

榻边尚有几个座椅，也不知道都坐得何人，只觉得各个如画上的人一样，穿戴自不比平常，又都美若天仙似的。

她不知道，这榻上坐的正是这家的主母沈老太太，她旁边的女孩子，是她的孙女沈秀容，而旁边的椅子上坐的，则有儿媳与孙媳，还有孙子的几房小妾。

沈老太太那一年已经六十岁了，沈家老太爷早就去世了，沈老太太生有一儿一女，女儿远嫁到了南边，这儿子就是现在沈家的当家人沈玉浓的父亲，竟也是个短命福薄的，死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只有沈玉浓一个嫡子，再有沈夫人的陪嫁丫头收做偏房后，生的一个儿子，叫做沈玉渊的，现今在乡下，给沈玉浓看着庄子，沈玉浓有个亲妹子，就是现在傍着老太太坐着的沈秀容。

而沈玉浓虽然不过二十五岁，却已经有正妻一个，妾室六位，现都坐在这大厅里，所以，刘七巧一眼看去，厅里妇人众多，但一时之间，除了沈老太太，她也不敢去细看那众女子。

绣坊老板娘也不敢多耽搁，忙着拿出尺子来，请老太太站起身来，她上前细细地量着，一边量，一边对着七巧说出各个尺寸来。

她量一下，说一下，刘七巧就应一声，直到沈老太太有些奇怪地侧头看了下刘七巧，然后说：“怎么不拿纸笔记下？”

绣坊老板娘笑道：“我是记不下，但刘七巧记性好，没问题的，老祖宗，她都记着呢？”

“记在脑子里了？”沈老太太这次问的是刘七巧。

刘七巧忙应了。

“当真？那可真是好记性！”沈老太太说道，随后说：“今天可不是光我一个人的尺寸，还要给秀蓉做几身裙子的，也都记不错吗？”

不及绣坊老板娘说话，刘七巧谨慎地说道：“记不错的！”

老太太笑了笑，嘴里倒是很赞叹，旁边坐的人，也都有些惊讶，沈夫人笑道：“那我倒是有些不信，每个人的尺寸都不一样，这领口袖口的，刚听金老板就一串说了那么多的数字，你当真能记得清啊，就算是现在记得清，保不齐一会儿往回走的道上，还不能忘吗？”

刘七巧笑着万福了下，回道：“自然不敢忘，不然，怎么回去裁衣裳！”

她这样说，大家都好奇了，嘁嘁喳喳的，大家竟然想出个点子，来难为难为这个女裁缝。

沈玉浓的第三房妾室会些笔墨，她叫丫头现在就取了纸笔来。

然后叫着两个妾室也凑个热闹，一起叫老板娘量了。

老板娘还和刚才一样，一个个地量，一个个地报数，那三娘子忙着拿笔记了。

待到量完了，众人都听着刘七巧说着刚刚她记下的数值，而三娘子一对，竟然全是对的。

这下子，大家都有些惊讶了，更兼有些佩服，尤其是沈老太太，叫着刘七巧上前，左右打量了下刘七巧，笑道：“倒是个齐整孩子，看你这穿戴，还没有出阁啊，这就出来做活了？”

刘七巧应了下，回道：“家里日子拮据，亏得金老板不嫌弃，平时施舍些活计，混口饭吃！”

一边绣坊老板娘笑道：“老太太，七巧不光是记性好，这针钱上的手艺，也是一点不差，也就是她还未出阁，不便总是抛头露面，不然，到我们绣坊来，顶得上我们最好的绣工了！”

沈老太太听她这样说，看着刘七巧更觉得顺眼，向着一边的嬷嬷说道：“看着倒好的，赏！”

那个嬷嬷领命从袖里拿出些散碎银子，递给刘七巧：“老太太喜欢你，赏你的！”

“这……”刘七巧愣住了，一边绣坊老板却笑得眉眼不见，“七巧，你就收下吧，你这是得老太太眼缘啊，我来多少次，也不见老太太这样得意我，更不提赏过我了！”

沈老太太笑道：“你做着大专卖，哪里看得上我这几个赏钱！”

大家都笑着。

正自一团和气间，窗外有人唱诺着：“大少爷回来了！”

刘七巧这时正伸手接过那些银子来，心里跳个不停，到底是大富之家，这样说说笑笑的，也不曾做什么，就赏自己这么多的银子，天啊，真是好运气。

她注意力都在这几块散碎银子上，就没有瞧见厅里众人，连同绣坊老板娘，向着窗外殷切的目光。

待她有所察觉时，正是沈老太太对着一边的沈少夫人说：“你相公回来了，你们过去吧！”

是……

呼啦啦，一群女人应着。

刘七巧这才有些惊觉，似乎是来了个什么重要人物。

她向后退了一步，站在绣坊老板娘后面，略抬眼，不及看到进来什么人，却看到绣坊老板娘，那一张醇红的脸。

三十余岁的老板娘，竟然露出小姑娘才有的羞涩表情，刘七巧太奇怪了，只顺着她的眼神去看。

隔着门廊，外面刚刚出去的那些个女人们，似围着什么人，又是问安，又是请示的，各个声音都拿捏得娇滴滴的。

刘七巧扭着头去看，也看不清，虽然隔得不远，但中间，有窗纱又有花枝的，影影绰绰的，只感觉那红粉佳人中间，一抹玄青色的影子。

沈老太太略有些倦意，也就不与刘七巧她们寒喧了，挥手叫她们下去。

绣坊老板娘走在前面，有些兴冲冲的，刘七巧跟在后面。

紧赶慢赶的，待得她们穿过中廊，走到院子里，那一边的人群却已经向着另一侧走开了，绣坊老板娘叹了一口气，刘七巧悄声问道：“金老板，那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