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浓之所以这样的暴躁,是因为他心底的恐惧,而他的恐惧,不是来源于自己此时的窘境,说实话,自从他被抓开始,虽然有些震惊,但是还不到恐惧的地步,他一直想着,自己被抓一定是误会,他心里有底,自己不曾做过犯奸作科的事,所以,也不怕被抓走,就算是官家给自己安了什么罪状,大不了,家里花一些钱,就可以摆平的。
所以,他并不曾真的害怕过。
但是,现在,他没有被放出去,而家里竟然巴巴的送一个尚未跟他完成圆房的小妾来,这不得不让他在心里狐疑。
刘七巧一声声的说是来服侍他的,这让他心烦,仿佛堪破了一些什么,他不想自己的预感会是真的。
可是,现在,刘七巧那眼神里露出的恐惧,让他对自己的怀疑深信不疑了,他抓着刘七巧的衣襟,厉声地问她:“难不成,我竟是出不去了吗?”
刘七巧战战兢兢的摇头,沈玉浓此时的样子太可怕了,与他一直在她心里的样子都不同,原来,他的力气也有这样的大,他说话的时候,吐出的气息全喷在她的脸上,一种陌生的感觉,他气得仿佛要吃人。
“那你说的,奶奶派你来做什么?”沈玉浓问道,他盯着刘七巧。
刘七巧说不出来,她伸手扒着沈玉浓的拎着自己衣领的手,紧张而害怕,“大少爷,您别生——气,老夫人只想您能好……”
“好,怎么好?在这里,我怎么能好?”沈玉浓气恼地说道,刘七巧羸弱的样子,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粗暴,他从来不曾这样,他慢慢地放开手,有些徒然地说道:“算了,你走吧,我不为难你……”
他慢慢地转身,走到床边,颓然地倒到床上,头埋在被子里,痛苦让他的鼻子发酸,这几日担惊受怕的日子,他当真是过够了。
他趴了多久,不知道,只是当他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人走过来,那人正慢慢地脱着他的长靴,他歪了下头,看到刘七巧正半跪在床边,努力地为自己脱着鞋,感觉到自己在看她,她抬起头来,歪了下嘴角:“大少爷上床好好的睡吧,这样趴着会做恶梦的!”
恶梦?
他岂不是一直在恶梦里,自那日与她洞房之日开始,就一直在做恶梦,沈玉浓哂笑了一下,“你怎么还不走?”
他的语气不再如刚刚那样的厉害,有些倦怠,有些无可夸何。
刘七巧脱下了他的鞋,再小心地抱着他的腿,向床心上移去,沈玉浓的腿好长啊,她抱起来,竟然颇为吃力,好不容易将他的身子摆摆正,他却一伸手,她的身子就歪到了他的身上去,听到沈玉浓吃痛地叫了声,刘七巧忙着慌手慌脚地爬起来,跪在床心,仰头看着沈玉浓:“奴婢该死,撞疼你了……”
沈玉浓看着她的样子,原本还不安的心,却不由得被她逗笑了,他伸手出去,拽着她的手,不让她跪着,而是跌到他的怀里来:“老夫人派你来服侍我?”语态慵懒,仿佛不是身处在囫囵之中,而是在他那锦玉之屋内,刘七巧勉强抬起头来,正对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有星光蕴藏,他的脸,虽然不比那天清俊漂亮,但怆慌之中,还是那样的好看,她羞红了脸,嗫嗫地说:“是,让奴婢服侍你……”
“怎么服侍呢?”沈玉浓瞧见她的这副样子,就生了逗弄她的心,他抓住她垂到颔下的一缕碎发,轻轻的绕到了他的指尖上,黑的发趁着他如玉的手指,刘七巧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就那样被他绕啊绕,纠缠绵绵不休。
“奴……奴婢不知道……”刘七巧羞涩地说道。心,要跳出了胸腔,沈玉浓的手缠着她的头发,一点点地按到了她的前襟上,她不看他,只看他这一只手,就已经迷住了,男人的手,竟然可以这样的好看,刘七巧攥紧了自己的手,攥成了拳,偷偷地埋在身下,自己的手上都是厚茧,又瘦,按后娘的话说,像是鸡爪子,后娘也好意思说,家里什么好吃的,都落不到刘七巧的嘴里,别说好吃的,刘七巧从来不奢望,只望能吃饱,不在半夜里按着肚子小声地对自己说,挺一挺,挺一挺,睡着了就不饿了。
沈玉浓手虽然逗弄着刘七巧,他的脑子却是空白的,精神惫怠不堪,他回神时,看刘七巧羞红的脸,粉白粉白的,他心里想着,这要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该是多风流旖旎的一件事,可是, 他抬头,冷眼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屋子,心里都凉下半截来,他轻声地凑在那小丫头的耳边,故意向着她的耳朵里吹气一样的,温柔地说道:“七巧,奶奶送你过来,让你服侍我……,是不是让我们圆房的?”
他怎么这样的温柔,这样的好看,刘七巧的心软得像一滩泥,沈玉浓问她的话,她都回答不上来,无力地瘫在这里。
沈玉浓看到刘七巧微不可闻地应了个“是!”,他的心就更凉了,但他不动声色,继续温柔地说道:“我们圆了房,你就可以生个孩子,最好是个儿子,是不是?”
这就是周嬷嬷告诉刘七巧的话啊,刘七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听到沈玉浓继续说道:“这样很好,是吧,七巧,这样,沈家的血脉就得以延续了,是不是?”
刘七巧有些怔怔地,不知道怎么答,沈玉浓突然在她的头顶笑了,她扭头去看,沈玉浓真个在笑,笑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是真的在笑,笑得一顿一顿,末了,他停下来,认真的看着刘七巧,手抚上她的脸:“你十七了,七巧,是吧?”
刘七巧怔怔地点点头。
“十七岁的刘七巧命好苦啊,呵呵!”沈玉浓笑道,手抚过刘七巧的脸,心里叫道:“我更苦!更惨!”
他向后摊开身子,手枕到脑后,再没了动静。
刘七巧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扭头看着沈玉浓一言不发地望着屋顶发呆,她也不敢打扰他,她也呆呆地盯着屋顶,直到夜深去了,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是辛苦,一直在做梦,梦里,一会儿是后娘撵着她在院子里打,因为她打破了一个碗;一会儿又是娘亲临死的时候抓着她的手,可是,娘亲什么也没有说,娘亲已经病得脱了形,刘七巧看着腕子上娘亲的手,瘦得只余了骨头一样,盯着盯着,那变成了自己的手,然后是沈玉浓十分嫌弃地指点着她说:“这么瘦,真难看……”
刘七巧好窘,因为沈玉浓太好看,被他这样好看的人指责难看,这让她羞愧难当,窘迫间,一急,就醒了。
却是天亮了,晨光从这屋子里唯一的小窗子映进来,刘七巧发现自己还躺在那床上,身上还搭着那个薄被,她惊慌地起身,屋子里只有她自己,她忙着下床,趿上鞋,走到外间,看到沈玉浓坐在桌子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她,他笑了下:“说是让你来服侍我,你睡得比我还实……”
刘七巧忙着走过去:“大……大少爷!”
沈玉浓看着刘七巧站在自己的面前,小小的人,有着初醒的迷糊,头发有些乱,他向着她伸手:“过来,蹲下!”
刘七巧走过来,莫名地蹲下去,沈玉浓从她的头顶上,拿掉一根草末子,他轻声地说:“你回去和奶奶说,是玉浓对不起沈家,白活了二十七岁,家业没有振兴,连自己也搭进去了,而且,还没有留下一男半女,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玉浓是真真的不孝子了!”
刘七巧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还不及说什么,有人却打开了门:“沈玉浓,你的饭来了!”
有人提着食盒进来,很是粗鄙的饭食,沈玉浓开始时根本吃不下,现在,已经习惯了,他拿起筷子,那人回身向着刘七巧说道:“你,跟我走!”
刘七巧看着沈玉浓,沈玉浓向着她点点头:“你去吧,把我的话给奶奶带到!”刘七巧再看他,他的脸上似乎带着笑, 又不似,眼睛里面亮亮的,刘七巧看不清,不知道那是不是泪水,可是,那人催着她,跟着他出去了。
屋门在身后关上了,刘七巧回头,刚好看到门关上的瞬间,沈玉浓的眼睛里,留恋的神色,刘七巧看不懂,门却已经关上了,再看不到他,前面那人催着她:“还不快些,磨蹭什么?没待够吗?”
刘七巧忙着回身跟上去,那人不屑地啐上一口,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都要死的人了,还能给他送进女人来!”
刘七巧的头低得低低的,只能见到行走间,自己那一双绣鞋的尖,她心里有些怕,昨夜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回去,和沈老夫人,如何的交待,老夫人会不会失望啊,刘七巧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走到昨天的角门那里,外面,沈府的轿子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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