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倾涵走了之后曼罗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灾民身上,此时她看到几个黑衣模样的人正在往方才那几个吵嚷的最厉害的年轻人身边靠拢,视线落到街边一处店铺门前斜靠门框的白衣男子身上,只不过一个斜倚门框的动作就说不出的尊贵优雅,前世怎么就没发现他其实比云池更高雅?也许是触到了她的目光,也许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那个男子对她点了点头,她抿唇微微一笑,算是回他。
曼罗想,祁渊这个人很矛盾,可是又一点也不矛盾,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风华和气质,散漫蕴在高华之中,深沉又藏在温暖之中。他展示给人的始终都是他的表象,而她却是早已见过他登基称帝的杀伐和果断了,她也早已见过他于几十万兵马前昂首站立的煌煌霸气了,是龙,怎么会一直将自己隐藏起来呢,终有一日他会冲上云霞,而又鲜少有人能阻止他成为人间龙皇!
其实,她很期待那一日,只是她知道,这个过程必然是漫长的,所以,她需要等待,等待他龙游天下,等待云池破灭败亡,等待孟清茹血债血偿!
曼罗回过神来在诊案旁坐下,又叫了数十个灾民上前,一一诊脉之后,神色渐渐变得沉重,眼角眉梢渐渐覆上冷峭之意。诊脉之后她伸手招来安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安顺的脸上陡然变色,满脸的惊诧和不可置信,一双略有昏沉的眼睛紧紧盯着曼罗,仍然没有从她几句话带来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曼罗见此,再次提醒道:“你就按我说的去禀明刺史大人,让他务必将那几位药材保护好。”
“是,是,老奴这就去!”
安顺走了之后,曼罗看到那几位黑衣人已经那四个年轻人抓住并带走了。看来祁渊早已猜到沧州这边的灾难不仅仅是天降灾难了,方才她悬丝诊脉,看了那几人的脉象,从脉象上看与瘟疫无异,可是因为方倾涵一直吵嚷,便让她不得不延长诊脉的时间,这才发觉那脉象的微末差异,竟似有蛊毒的迹象,她借着用银针封方倾涵Xue道的时机又仔细探了探,终于确定瘟疫只是假象,灾民体内都有一种蛊毒,发病时与瘟疫差不多,这才让大家都误以为是瘟疫发作。
师父曾交过她蛊毒的培植和使用,而在前世她也曾与南蛮游侠澹台影更深层次的学过蛊毒绝技,若非如此,今日只怕她也会以为这场灾难只是瘟疫……这背后Cao纵的人,心是何等冷硬啊!
云池,为了江山天下,富贵荣华,你已绝情到了如斯地步么?
曼罗又侧头低声吩咐三堂活计,待吩咐完之后转首去看祁渊,然那抹光洁纯白的身影已不知所踪,她随即用早已商量过的手势唤来清宁。
清宁一身灰衣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曼罗跟前,待听清了曼罗说的话后,脸上难得露出凝重之色,随即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一切看在华丹诚眼里,有些不解,他明显觉得方倾涵走后曼罗周身的气息不大一样了,他扫视了一圈灾民,没发觉什么异样的事情,可这女人的神情间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伸手摸了摸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曼罗,像是在思考她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他正要起身到她身边去问问,视线又被另一边街道上长长的马车队吸引了,他眉头微微一皱,付鹏飞竟然要开仓放粮,难道他没有接到凉州兵马正往沧州急速而来的消息?
有人突然大叫一声,“粮食!粮食!刺史大人给我们发粮食了!”
随着这人的叫声,灾民们的眼睛齐刷刷的移向了那边的马车队,随即人群一哄而去将粮草车队围的水泄不通,这群快要饿疯了的人眼睛因为迫切而发红,盯着那些粮草就像是饿兽盯着垂死的猎物一般,恨不能立即将粮食塞到嘴里填入腹中,已缓解那难忍的饥饿。
随着人群的一哄而散,曼罗看到伫立在人群后方的祁渊,她朝他点点头,然后扭身进了祥瑞堂,她让听风听雨拿来纸笔,然后就着柜台写下了一个药方,这次是专门应对蛊毒的方子。等她写完后拿着药方走到祁渊跟前,一边将方子递给他一边说:“若我料想不错,隐藏在人群中的细作可能已经发觉我知道了蛊毒的事情,药方上的药材要着重看护好,付刺史那边我恐应对不来,还得请你出手。”
祁渊接过方子看了一眼上面的药材,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是什么蛊?”
“鬼蛊。”
“鬼蛊?”祁渊略作沉思,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就是书上所说的以人的血和内脏为食的毒蛊?”
曼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他连这些书也有涉猎。“没错,且这鬼蛊极易传染给其他人,通过说话和肢体接触也能让蛊毒传染给其他人,防不胜防。”
“血和内脏都已被吸食,驱逐了蛊毒,人,还能活命么?”
血,被吸食了还可以再生,内脏若被吸食了,即便现在不死,也活不过多久了。曼罗看着祁渊深入黑潭的眸子,良久,叹息一声,“即便是活,也活不好了……生不如死!”
祁渊脸上的优雅惬意的神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平静,一种让人心底发慌的平静。他沉默着,看向灾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就像是看着他的子民们正在一个一个的倒下,就倒在他的面前,而他除了眼睁睁看着,别无选择。
那些原本也是鲜活的生命啊,有的还是幼童,有的正值年轻,还有的曾经年轻过,谁曾想到一场蓄意的阴谋就夺去了他们的健康,夺去了他们的生命,让他们忍饥挨饿的同时还要忍受着死亡降临的恐惧……
“是他做的么?”
他?曼罗看着祁渊,又看了看那群依旧等在粮车边的灾民们,原来这么多人都不过是一场阴谋的代价!谋夺城池、争盘夺利的代价!政治的代价!
曼罗深深看了几眼祁渊,摇了摇头,语气略显疲惫,“我不知道。”
可她心里知道,云池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的,为了权势地位他没有什么是不可利用、不可牺牲的。可她更加知道,即便她心里的立场十分鲜明,她也不能表现出来,现在他们是师兄妹,还没有到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而且大家在一起相处这么久,彼此的脾Xing都是了解的,彼此的弱点也是知晓的,若是下手,总是能一招击中要害。
祁渊的视线从灾民那边移到曼罗身上,脸上的沉重之感一扫而散,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七儿,你是怎么看出这不是瘟疫,而是蛊毒的?”
“自然是师父传授的。”
山中七位弟子,除了二师姐杨静璇先前学过一些医术之外,只有她懂医术,而且师父传授她医术的时候是没有旁人在场的,她这样说,也无可厚非,祁渊总不至于跑到师父那里去询问,再者,师父也确实教过她蛊毒之术,以防师兄师姐下山行动被会施蛊的江湖术士暗算。
“是么?”祁渊的眼睛里融入了一丝深意,“我总觉得自师妹落水之后,心Xing好像有些变了。”
曼罗抬头看着天空,那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压下来似的,压的她心里也不顺畅,像是夹杂了一股浊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只能让心就这么闷着,闷着……烈烈寒风吹起她的长发遮住她的眼眸,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半晌,微微一笑,那笑容被发丝半遮着看不清晰,只是让人觉得那笑里带着些许悲凉,带着些许哀伤,又带着些许冷然,倒叫人觉得眼前站着的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倒像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而幸存下来的妇人。
“师兄,人总是会变的,你我都是被家族抛弃的人,总该学会成长,学会自我保护。先前,我虽Xing子清淡却不会为自己打算,可有人却多番想置我于死地。那日落水,上天怜我,让我重生,我便不能辜负苍天,该是好好活着,我虽身为女子,也该靠自己活着,师兄,我说的对么?”
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吧,方倾涵几次欲置她于死地,先前她靠着云池,靠着楚青云,可自个儿的命运总不能一辈子依附于他人,兴许她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才开始为自己筹谋。也许她说的不是真的,每个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也没有必要强人所难一定要知晓她所掩藏保护的秘密。
祁渊勾了勾嘴角,“确然该如此。”
曼罗的视线重新落到因为灾民的轰动而无法前行不得不就地发放粮食的车队,“这些是州府粮仓里的粮食,还是你准备的粮食?”
“都在里面。”
曼罗微诧,有些疑惑的看向祁渊,“除了这些还有没有粮食?”
祁渊看了一眼远处高楼里站在窗前的华丹诚,“那些粮食还在路上。”
“只怕还有人会打那二十万石粮食的主意。”
所谓听话听音,祁渊自然是听懂了曼罗话中的意思,有人既然要灭亡沧州,自然会知道璟国会派粮和金银来这里赈灾,定然会关注那批粮食的动向,这点他早就料到了,是以他启动了暗中的势力前去劫粮,为的就是确保那批粮食能够安全抵达沧州,救沧州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一旦战事起,那批粮食也可暂时作为战备物品充入军库。可一旦那批粮食出了问题,后果就会很严重,因为师父准备的粮食还要几日才能运到,根本就接不上灾民、战争所需。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祁渊细细听罢,脸上神色未有丝毫改变,他先是看了一眼华丹诚的位置,见那紫色身影已然离去,又扭头看向曼罗,“如你所料,果然还有人在打那批粮食的主意,华丹诚已经赶去应付了。”
“那你呢?”
“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祁渊伸手拉了拉曼罗的貂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刚好,我也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祁渊点点头,他知道他们所说的地方是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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