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罗扭身试图从华丹诚的手下挣脱出来,然而华丹诚面上虽是依旧摆出一副魅惑浑不在意的摸样,可手上却是用了大力,曼罗疼的猛吸了一口冷气,几以为自己的肩胛骨要被他捏碎了。
安坐在一旁的祁渊听到曼罗的抽气声不紧不慢的抬头瞥向华丹诚,低沉优雅地说道:“阁下好歹也是闻名江湖的人物,何必为难一个女子呢?有事可冲着渊来。”
渊?华丹诚的视线落到祁渊身上,将其上下打量一番,一袭白袍片尘不染,干净的仿佛城外高山上的雪,莹白的让人炫目,他封神俊逸,悠然闲适,与这充满悲愁的地方格格不入,他一举一动间都充斥着贵族的优雅。
华丹诚认得此人,昨夜济世堂大火便是此人先于他将曼罗救出去的。他松开钳制曼罗肩膀的手,缓步走到祁渊跟前,邪肆一笑,“你就是祁渊?”
祁渊依旧微笑如故,目光轻轻淡淡的落在华丹诚脸上,“正是在下。”
华丹诚的右手似是无意间按到祁渊坐着的椅背上,祁渊的眉梢微微一扬,嘴角的笑意更浓,两人之间不言不语暗中较量着,曼罗站在一旁觉得冷飕飕的,像是被夹在两股气流之间动也动不了。反观两人,一个依旧是优雅闲适的摸样,一个依旧是邪肆魅惑的样子,这两个人啊,暗中较量还依旧面不改色……
外面的天陡然暗了下去,大家的视线都被外面的天吸引了过去,祁渊看了一眼曼罗,看到她有些发抖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华丹诚,暗中又用了几分力气,逼得华丹诚不得不收手撤退。祁渊缓缓站起,捋了捋袖子,笑道:“华兄有伤在身,承认了。”
华丹诚斜倚着门框,笑道:“你是担心我们再较量下去会冻着这女人?”
听到他毫不客气的唤曼罗为女人,祁渊的眉梢微微挑起,随即又温和一笑:“在下只是肚子饿了。”
华丹诚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这还是他头一回跟人打架,人家匆忙结束战斗是因为肚子饿了要吃饭。他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他又不能找人再比试一场,一则方才自己虽未用全力,可祁渊更是轻松应对,即便自己没有受伤,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能感觉到,祁渊的内力比他的雄厚了许多,高手之间的差距本就只是一星半点的差距,可祁渊的内力竟比他高出许多,以他之能许是测不出个根本来。
原本祁渊想带着曼罗去他在这城中的一处宅院里用晚膳的,被华丹诚这样一搅这件事只得作罢,安顺吩咐厨房做了些吃食,他们三人便将就着一起吃了些,饭菜不是美味佳肴,只是寻常百姓家的饭菜,他们三人寻常锦衣玉食的惯了见着这样的饭菜却是谁都没有半点嫌弃,各自吃着。
且说曼罗这几日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觉,一直强撑着身体,吃到一半身子一歪便睡着了。
祁渊见此执箸的手微顿,口里似乎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极低极小,等华丹诚去确认的时候他已经抱起曼罗搁到床上去了,见他熟练的为她掖好被角,华丹诚不由轻笑出声,“想不到你一个堂堂皇子,还挺会照顾人的。”
祁渊并不惊讶华丹诚会知道他的身份,看了看曼罗的睡颜才转身走到桌旁,伸手拿起茶盏拨了拨茶叶,却不喝,目光落到华丹诚脸上,微微一笑,“王子皇孙也不过寻常人罢了。”
“是么?”华丹诚冷笑一声,“寻常人杀了人要偿命,天家皇族却不用。”
“不是不用,只是因果业报还未到。”
华丹诚敛起脸上的笑意,表情凝重的看着祁渊,“你不恨么?”
祁渊悠然落座,笑着反问:“恨谁?”
“恨谁?”华丹诚重复着他的话,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倘若你当年没有被弃,这些年你也不用流落在外,做你那高坐云端的三皇子不是更好?”
祁渊端茶盏的手一沉,复将茶盏放到桌上,嘴角的笑意不减,“看来华兄对渊的事情知道的还不少。”
“我知道你就如同你知道我,是一样多的。”华丹诚的脸上重新扬起那抹邪肆的笑意,“本主实在想不明白,璟国皇室当年那般待你,此番你为何要到这冰天雪地祸不单行的沧州来呢?璟国最先背弃了你,你又何必对璟国一往情深,殊不知情深会不寿?”
祁渊听出了华丹诚的言外之意,所谓情深会不寿,语气里竟暗含威胁,只是他素来都不是个害怕威胁的人。他笑的满面Chun风,“渊此生求的不是长寿,只求个快活人间。”
“好一个快活人间!”华丹诚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已变得嘲讽,“你为沧州如此算计,将那二十万石粮食劫走,我这人有一个毛病,谁让我不快活,我也不会千方百计让他快活不得!”
“渊随时恭候。”
华丹诚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祁渊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被雪照亮的夜空,静静出神。有朝一日回了那金阶十死的皇宫,人间快活便再也与他无缘。他注定要走向烟花的背后,走向他满是浮华的归宿。他生于人间最为奢华处,天生手里就握着屠龙刀,偏偏这些年学的又是屠龙术,他便不得不做那屠龙事!
他就那样在窗前静静站着,看到雪花渐渐停止飘落,凛冽的寒风渐渐停止怒吼的咆哮,这片土地渐渐归于沉寂,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沉寂,没有人前时时挂在脸上的笑容,那样子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放空。
曾有人说,谋藏于心,事见于迹,心与迹同者败,心与迹异者胜,这些身处高位的人好像都已经学会了戴着面具过活,你不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会在背后突然捅你一刀。
听到身后的响动,祁渊回身看到曼罗已坐了起来,他扬唇一笑,温和优雅的说道:“才戌时二刻,你怎的不多睡一会儿?”
曼罗捋了捋散落的长发,浅声道:“睡不着了。”
祁渊扭身继续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声音听不出情绪地问道:“你也做梦么?”
“嗯?”对这个不找边际的问题曼罗有些脑袋发晕的不知所云,“做梦?”
“你睡着的时候呼吸时而沉重时而急促,应是做梦了吧。”
做梦,是啊,做梦了。曼罗起身下床理了理衣裳,又走到妆台前拿起梳子想要梳头,才梳了一下梳子就被人接走了,抬头对上祁渊含笑的眸子,耳中传来他温和的声音,“有些梦,不美好,醒来就忘记吧。”
忘?有些梦做了不值得记住,可有些梦就像是扎根在心底的恨,想忘也忘不掉,也不能忘!
“已经忘了。”
祁渊不知道她语气里的苍凉从何而来,那种苍凉又有些空,就像是经历了万千沧桑最后沉陷的空寂,那是来自心底的哀伤。他不知她的心底为何会突然充满这种悲凉而又沉重的伤,像积累了一世那样。
他伸手执起她散落的发,用梳子轻轻梳着她粗黑浓密的发,他的样子很认真,就像是手捧着一件世间难寻的珍宝。他突然想起那一年初夏,她方洗过头发站在池边听风听雨帮她擦拭头发的样子,她就那样安静的坐着出神,风轻轻一吹扬起她的衣袂,美丽的像个九天上误落凡尘的仙子。那个时候她不穿红衣,只着蓝衫,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好像身边的人都不存在一般。那时的她寡言少语,眼神唯一定格的地方就是云池的身上,她的眼里心里都是云池,每每云池下山她总要躲在暗处哭一顿鼻子。
可是她变了,虽然她现在总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却学会了将心思深潜,就如现在这般,她这样安静的坐在他跟前,他却已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轻轻把她的头发搭在背上,又帮她将花钿戴好才停下手,后退几步靠到桌子上,双手抱胸微微笑着,“甚美!”
“有劳师兄了。”曼罗有些娇羞,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还是头一次有男子为她梳发。即便现在她已不认为自己是十六岁的娇羞女子,可这份羞涩还是悄然爬上了她的脸,染上了红晕。
她看着铜镜中的女子,嘴角微微翘着,她知道她不缺乏美貌,她也知道倘若美丽用的恰当,也会是把利剑。
祁渊透过镜子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怔,此时的她就像是雪中的冰莲花,一则妖魅铁血,一则冷漠无尘。她的身上多了许多成熟的因子,眼里也有了冷锐。这样的变化,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了。
“走吧,再准备一下就到亥时了。”
曼罗应声敛起嘴角的笑意,站起身来跟在祁渊身后下了楼去,听风听雨和安顺他们已经候在下面了。
听风见她下来急忙前去搀扶,曼罗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过来,随即吩咐道:“带我去看看汤药熬的如何了。”
听风听雨领命走到前边带路,安顺则走到祁渊跟前低声道:“主子,咱们的人已全面接管了沧州诸般事务,主子吩咐的人都已在城外的山庄里集结完毕,恭候主子大驾。”
祁渊淡淡嗯了一声,看着曼罗的背影,略有沉思的说道:“本主离开的这段时间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主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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