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来得子

在公园里骑双人自行车，一起拉着线放风筝，一起打篮球，天空是瓦蓝瓦蓝的，还飘着几朵兔子形状的白云，空气是清新而湿润的，就像刚下过一场雨，风是和煦温暖的——贺美琪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的画面就像少女漫画里才会出现的。

梦里的女人最后生下两只毛绒绒的小白兔，贺美琪一手抱一个小白兔，女人躺在榻上，四目相对情意绵绵，画面在这一刻定格，并飘过【The end】两个单词。

贺美琪醒来的时候，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一颗心甜甜蜜蜜的，似乎还沉浸在温馨浪漫的梦境里。

很快贺美琪就完全清醒过来，卧槽，真是扯蛋的梦，他居然梦见那个叫叶青的女人了，还跟她生了两只小白兔，为什么会生兔子出来？基因突变？

这些都不是重点，他为什么会梦见那个女人，看来她鬼鬼祟祟的形象已经对他造成了干扰。

贺美琪抑郁地掀开肚子上的毛巾毯，那里又一柱擎天了，每天早晨都如此。

不去管它，贺美琪光着上身，穿一条白色小裤去洗手间，要向后退好几步，才能瞄准抽水马桶，而不至于尿到地上。

撒完尿还是硬着，贺美琪自顾刷牙洗脸，让它自行软化。

贺行之在阳台逗弄他养的画眉，陈静拿着小喷壶给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浇水。

“琪琪，来——”满头白发的贺行之宠溺地冲他招手。

贺美琪顺从地走过去，“琪琪，早。”贺行之亲亲他的脸颊。

“爸早。”贺美琪也亲亲他的脸。

贺行之，六十岁才生下贺美琪，今年已经77岁了，按年纪算足可以当贺美琪的爷爷。

贺行之是著名的翻译家，跟第一任妻子育有两儿一女，第一任妻子病逝，贺行之近六十岁的时候娶了自己的学生陈静，陈静比他小三十岁。

贺行之深情地亲吻儿子，他太爱他了。

年轻的时候忙着工作，两子一女在他不经意间就长大成人了。

六十岁再次当上爸爸，琪琪是老天送给他的最好礼物，他第一次学换尿片，第一次学冲奶粉，第一次手把手地照顾小婴儿。

贺美琪乖巧地抱住爸爸，他已经长大了，爸爸还拿他当婴儿一样对待，有时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却从没不耐烦过，他知道爸爸爱他，小时候常常暗自担心，生怕爸爸会突然死掉，不能陪着他长大。

保姆做好了早餐，四个人围着餐桌吃早餐。

贺行之给儿子剥了鸡蛋壳，陈静则给老公剥鸡蛋吃，保姆乐呵呵地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她当了这么多年的保姆，从没见过比贺老家还和睦的家庭。

吃完早餐，贺行之开始工作，许多大作家指定要他翻译他们的书，他已经从学校退休了，却比教书时更忙了。

以前贺行之把翻译当成副业，教书才是主业。

自从有了贺美琪，贺行之就想要多赚钱，想给儿子留下足够足够多的钱。

陈静做他的助理。

贺美琪去胡同里的书吧帮忙，书吧是他侄女开的，侄女怀孕了，大着肚子挺不方便的。

“小叔，我去产检，麻烦啦。”三十岁的侄女双手合十冲小叔叔作揖，表示感谢。

“路上注意安全。”贺美琪神情寡淡地叮嘱道。

对着小辈，他想要保持长辈的威严，轻易不跟他们随便开玩笑，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样子。

书吧是个安静的场所，贺美琪坐在收银台后面看漫画书。

客人点一壶茶，一杯咖啡，或者一份甜品就可以在这里免费看书，消磨时光。

周末休息两天，周六周日排值班表，所有计调轮流值班。

自从进了公司，叶青还从没休过双休，有时要去客户那里签合同，有时要操作团队，有时轮到她值班，有时帮别人代班。

值班也没有加班费，所有人都将值班当成苦差事，唯独叶青很喜欢周末来公司值班。

林秀美周六周日在家休息，叶永明则没有休息的概念，哪怕是大年三十，接到电话也要立刻出门。

所以在绝大数的时间里，家里只剩母女两人。

叶青对自己的生母完全没有印象，从她有记忆起，就拿林秀美当妈妈。

只要林秀美一句话，她能为她赴汤蹈火。

林秀美不要她赴汤蹈火，对叶青，她什么要求也没有。

叶青知道，林秀美一直恨着她。

林秀美不打她，不骂她，不虐待她，也不爱她。

今天是周六，叶青照例到公司上班，就算什么事也没有，她也要过来坐一坐。

平常人声鼎沸的办公室在周末变得特别安静。

叶青打开音乐，戴上耳机，舒服舒服地仰靠在转椅上。

一楼是前台接客区，今天前台有四个女孩值班。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叶青摘下耳机拿起话筒。

“叶姐，两个客人咨询去云南，哪天可以走？”电话是楼下的前台女孩打来的。

叶青眯眼看一下前方的白板，上面写着每条线路的出团日期以及剩余位置。

“双飞六天最早25号，双八最早27号。”叶青答道。

接完电话叶青重新戴上耳机。

两个客人定下25号走，叶青走到白板前修改一下剩余位置，减去两个。

这些机位她们老板已经跟航空公司买下来了，押金也付了，她们不止收直客，还做旅行社的同行生意。

其他社没有票，接到客人就转手卖给她们。

老板是做同行生意发家的，积累了原始资金，才在大厦租下门面房，开始做直客生意。像是零售和批发的区别，以前只做批发，现在是零售兼批发

直客利润空间大，而且散客都能全款全付。

比起直客，同行更喜欢拖款。

叶青闭上眼睛，手指随着音乐有节奏地叩着办公桌。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她一下睁开眼睛。

老板和老板娘度完蜜月回来了。

他们去马尔代夫度的蜜月。

老板很年轻，今年才27岁，算是年轻有为，事业有成。

老板娘也才二十出头，老板娘以前是导游，一米七的身高，长得很靓丽，性格非常开朗。

“回来啦。”叶青摘下耳机，抬起一只爪子，冲他们两个挥挥。

“热死了，好渴，我想喝冰冰的可乐。”老板娘又累又幸福的样子。

“累——”老板也瘫坐到椅子上。

“我去买，可乐，还要什么？”叶青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包。

“亲爱的，你真好，可乐就好！”老板娘感动地说。

叶青走楼梯下去，四年前她根据报纸上的小广告前去应聘，那时公司还在一个居民楼里办公。

第一次见到老板，叶青一下就喜欢上他了，高高瘦瘦的，长相斯文。

老板留下她实习，那时员工还没这么多。

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滂沱的雨天，叶青撑着伞去小区上班，路过ATM取款机，老板站在屋檐下躲雨，几次想要冲进大雨里，又被滂沱的大雨打了回去。

叶青心跳加速，鼓足勇气上前。

老板接过她手里的伞，两人撑着同一把伞走进雨中。

叶青觉得很浪漫。

还有一次聚餐，老板喝了不少酒，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走在马路上。

老板突然握住叶青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竟然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叶青觉得很甜蜜。

后来公司搬家，招兵买马，老板娘就是那次招来的。

有一次，重要的客户组团去玩，老板娘带团，老板陪着客户一起去玩，等玩回来，老板娘就变成了老板的女朋友。

叶青有些不能理解老板的行为，可能对他来说，抓住女人的手塞进口袋里，就跟握手是一个意思。

自那以后，叶青越看老板越觉得他獐头鼠目的，单眼皮的小眼睛，有点尖嘴猴腮的味道。

对暗恋这档事，叶青已经能收放自如地掌控了。

买了可乐，叶青顺便买了三盒盒饭。

老板娘感动地拿着可乐和盒饭去老板办公室，“钱回头给你。”临走时说了一句，再没下文。

老板娘有这种习惯，不记得还别人的小钱。

别人欠她一毛钱，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老板好像也有这个习惯，所以他们两个是绝配。

叶青咬着卤蛋，祝他们两个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