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曹无双

第二章  曹无双

两天前。

兰香阁的客人应该清晰地记得这一天阳光十分明媚。

对于玩客来说,这天气太适合出门找乐子了。

一常是兰香阁的常客,这位公子哥来头可不小,出手也是十分阔绰,兰香阁的老板娘绝对喜欢这样的客人,就像这一天,他带了好一票人来包场。

所以老板娘一早就半闭店门,这一天就只做一常公子的生意了。

一常带来的这一票人无一不是兰州一带名声显赫的武林高干子弟,他花钱请客包场,高干子弟都肯赏脸,无疑是很有面子。

而且恰好这天兰香阁来了几位能歌善舞的姑娘,刚好二师兄孟贤也得知了这一消息,所以带来这里好好消遣。

可他们刚到门口就被两个持刀门卫挡在外面,其中一个说:“我家公子今天包场,外人切不得入。”

孟贤迟疑了一下,“哦?”

闵文看到又是一间青楼,对二师兄生起一些厌恶的神色,又转而对说:“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公子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有失身份,不去最好。”

点头说:“原本只是来看看,现在人家既然不肯让进……”他转向孟贤,“那就找点别的乐子好了。”

孟贤立刻明白了公子的意思,立刻往里走,门卫拔刀阻拦。

但他们就在拔刀的顷刻间,倒下了。

这三个人经过门廊,正在招呼客人的老板娘看到突然进来的三位客人,她脸都绿了。

她赶紧过去解释道:“三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

孟贤很好意思地打断她:“据说今天这店里来了几位西域美女,有没有这一回事?”

“不瞒客官,有是有,不过今天一常公子包场……”

孟贤大笑:“那我们把一常公子包下来,多少钱?”

一常的某个朋友不巧听到了孟贤说的话,怒道:“这是谁啊,敢在我们地盘上放肆!”

店内嬉笑声顿止,这些武林高干无一不是身手不凡,现在向三人聚拢,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压过来。

一常堆着笑容过来:“有缘千里来相会,不如交个朋友,兰香阁中有公子有中意的姑娘,我请客做东,如何?”

这位一常公子全身透着一股花香,莫非花花公子就是身上要有花香?

猛地吸两口气,香味的确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指着一常,再问老板娘:“这个就是你们店里的西域女子?”

老板娘一脸尴尬,不知道如何收场。

另一名客人手上已经提着一口利剑,用东道主的口吻告诉这个不速之客:“还敢出言欺负一常兄!今天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我就不姓常。”

原来他姓常。

闵文皱着眉头,她知道有人闯祸了。

这个人本来姓常,只是不知道他将来准备改姓什么。

三天前,兰州最大的赌坊。

“神仙指路”这个招牌让闵文想起一句哲言:久赌神仙输。

这个赌坊的老板是兰州有名的神仙太岁,简申。这个人靠一身好拳法和一手高明的赌博作弊手法发家致富。

这一天赌场却来了三个很不同寻常的客人,两男一女,他们连续赢了几十把。这种事情在罗管家的赌博生涯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罗立忠是简申神奇赌术的首席弟子,也是简申的管家,深得简申真传,而且很受信任。

手下把这位客人的在赌场赢的钱数目告诉罗立忠的时候,他几乎惊得要跳起来。

一百五十两黄金!

这样庞大的数目几乎相当于赌坊一个季度的营业额。

太可怕了,他只知道必须把这些钱赢回来,不然……

他就端坐在罗立忠对面,左手捏着一杯香茶,脸上没什么表情。站在背后的是两个佩戴宝剑的人,一个是貌美女子,约二十多岁,另一个男子脸上浮有浅笑,年约三十多岁。

而他,太叫人吃惊了,这位公子竟然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却又英气逼人。

就是这个人,一口气赢了赌坊一百五十两黄金。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

这三个字让他惊呆了,这不就是江湖闻名的名剑神童。

不知真假,他又说:“曹公子与在下赌一局,如何?”

“怎么赌?”

罗立忠想了想,说:“掷色子,比大小,点大胜出,如此最简单。如何?”

说:“好,那你做庄吧,我每把下注五十两黄金。”

罗立忠看到这位公子出手不凡,一时间却不像往常那样有信心。

孟贤笑问:“不知道这赌坊是如何处置作弊者?”

罗立忠提高音调说:“凡舞弊者,断一臂。”

这话一点不假,不论谁赌钱手段有多厉害,绝不敢到这太岁的头上动土。

他手下拿上来两具色子,这两具色子都是特制的,玩法自然只有罗立忠知道,他指着色子说:“曹公子先选。”

这样一来,无论选那一个,他都能排除自己作弊掷色的嫌疑。

谁知摇头说:“我就不选了,两边都由你一个人摇色。”

这太让罗立忠意外了,如果真让他一个人摇色子,那他就必然是想怎么赢就怎么赢。

更让他意外的是,接着说:“你摇完之后由我来选,这规矩怎么样?”

罗立忠痛快地同意了这样的规则。

作为他这种职业玩家,赌桌上的风云变幻总是要由他主宰的,看上去再公平的规则也不能左右这样的事实。

场上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罗立忠摇色,这种没把赌注五十两黄金的豪赌在他们看起来太过刺激了,简直就是惊心动魄。

他只是将两个色筒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就伸手指着赌桌,让选:“公子要哪一个?”

随便一指,说:“我要你左手边的。”

罗立忠打开色筒,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居然是四点。也就是说,除非他右边的点数是三点,其他所有点数都要算输。

即使另外的色子是四点,因为罗立忠是庄,同样点数也算庄赢。

但是色子的点数罗立忠却清楚得很,那明明就是三点。他现在有点懊悔,如果开始把两边色子摇成同样的点数,那对方不论选哪个他都是赢家,只是如果每一把都摇成同点,这样就是太过明显的作弊了。

其实这一把的输赢仍然是掌握在罗立忠的手上,所以他决定还是要赢,他在打开另一个色筒的时候运气到指尖,透过色筒作用到色子上,然后点数就变成了六点。

他打开色筒,大家看到的,也就是六点,庄赢。

这种手法是摇色的最高境界了,他自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师父简申,绝没有第三个人能看出来。

和他身后的男子看完他开色之后都笑了,这一笑却让罗立忠有一种手心冒汗的感觉。

“曹公子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这个时候他难免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用他刚才的手势指着赌桌,说:“哪只手?”

凡舞弊者,断一臂。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到这里应该都看懂了,这几天什么正事都没做,整天游手好闲,还惹是生非。

早在一年前,他的父亲曹无涯离开人间,虽然继承了掌门,但教中事务却都交给他的大师兄李殷一手打理。

他似乎与二师兄更投缘,二师兄就是孟贤,此人有一些不良嗜好,这些嗜好当然会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他的师弟。

并不止是学剑天赋高,学坏也表现出了惊人天赋。

这短短一年里,他成了一个好酒,好色,好赌,好斗的四好青年。

闵文看到短短两年变化如此巨大,有时候很讨厌这一位二师兄,这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以前的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人,大多数时间只是练剑,加上他天赋极佳,在不到十岁的时候师兄们就已经不再是对手,在名剑门可以和他对练的人只有他父亲曹掌门了。

曹掌门曾很兴奋地预言的剑术在十年之后,江湖上再无对手。

十年后的今天,的剑法有多高强,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当时江湖上有一些自命不凡的好事者,嫉妒的名声也想自己出点名,于是登门找比试,无一不是铩羽穷鳞而归。

那时候的年轻气盛,比武切磋很不知轻重,那些手下败将非伤即残,曹掌门对自己的爱子又非常骄纵,使得更不把这些武功低微的对手放在眼里。

到现在,所有不相信名剑神童这个传闻的人都已经相信,那些亲身去验证的人,都付出了惨重代价。

闵文一定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平日沉默寡言,但是练剑的时候却格外专注,有什么事情都首先问她,都会低声叫她闵姐姐。

有时候闵文会给他讲一些江湖上的笑话,他总会笑得格外明媚。

一个熟悉的人发生巨大改变,这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兰州有一个兵器商,名叫单武阳。

名剑曹宗铸造兵器闻名已久,所以和单武阳的合作关系也是由来已久。

但是前些时日名剑门曹宗与单武阳之间出现了一些小矛盾,单武阳向名剑门订购了五百口青锋剑。名剑曹宗如期交货,但是单武阳收到货之后以工艺瑕疵为理由拒绝结清货款。

由于单武阳是前掌门生前的好友,与曹宗又是渊源已久,大师兄委派多名管家前往兰州交涉,都没有结果。

这样一拖就是半年之久。

从来没想过出手干预这种事情,但有人传言单武阳故意拖欠货款这是摆明了瞧不起年少的曹宗掌门,这传言可能是由孟贤传到了耳朵里,听闻以后勃然大怒,转眼就到了兰州。

四天之前。

单武阳闻讯到兰州城郊外的驿站亲自接待了。

“世侄,好久不见。”

“单叔父,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看我这精神,像是有恙吗,哈哈哈……”

“单叔父还是像以前那样老当益壮,风趣得很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可没有一丝一毫欣喜的神色,不过单武阳也不在意。

他首先带三人到他的武阳兵器铺参观,这兵器铺规模非同一般,而且收藏了许多有着传奇故事的兵器,规模竟然不亚于名剑门。

跟他们一边走,一边听单武阳管家介绍,这弯刀如何如何锐不可当,那枝长矛又是哪位著名侠客使用过的,这把宝剑又是如何如何削铁如泥……

最后单老板将随身佩剑拿给过目,说:“这把秦尊宝剑才是我最得意的收藏。”

拔出半鞘,细看之后,道:“锋芒内敛,游刃有寒光,剑沉而不滞,锋刚而不戾,略有神器风范。”

单武阳听完的评价,非常得意,特别是最后一句“略有神器风范”。

“曹贤侄不愧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门道来,哈哈哈……”

这一轮参观直到黄昏时分才结束,这段时间,对青锋剑一事却是只字未提,但单武阳自然是心知肚明。

晚膳是在单武阳府中,由单大婶亲自下厨,单老板一再申明,这样的待遇十多年没有谁享受过了。但是没有谁知道,会不会领这个情。

席间单武阳不断向这位世侄劝酒,酒是上等的兰州古酒,也不推辞,只是闵文低声在他耳边说:“公子少饮。”

公子的酒量其实很不一般,喝完席上的酒也还算是少饮。

饭后,单武阳带众人到后庭赏夜景,后庭有一个鱼池,池中有不少金鱼。行廊上有一些精致的雕刻,或是挂有造型别致的古剑,两旁挂满彩灯,灯火辉煌加上清风扑面,还真有一种人间仙境的感觉。

就在他们赏完夜景,单武阳准备为这三位客人安排客房的时候,二师兄孟贤咳嗽了一声。

“哦”了一下,说:“这次来兰州,有一件东西是特地送给单叔父的。”

“哦?”

闵文从袖中拿出一只精致的锦盒,她打开锦盒,抬头说:“这是唐五色雕金剑穗。”

单武阳接过锦盒,十分欣喜,说:“如此贵重的礼物……真是太合我的心意了。”

这句话真是一个巨大的转折,单武阳果然很了解人性,通常来说,送出礼物虽然接受了,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不过收到礼物的人一定要装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这样送礼的人才会觉得自己送的东西有价值,才会乐意再去送礼物。

现在的却是一个特例,他也是料定了单武阳一定会喜欢。

单武阳接过礼物之后,终于开口说正事:“单叔父,这次来兰州,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想问您请教。”

单武阳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索性岔开话题:“今日已经不早,不如我先安排诸位就住,有什么事情等到明日再说。”

对这种敷衍很不耐烦,“明天再说也不是不可以,我就是怕到明天就忘了。”

“既然是要紧事,又怎么会忘记?”

“不好说,”漫不经心地说,“叔父记性比我好,也能忘了大半年。”

单武阳脸色骤变,说:“这话什么意思!”

“去年我名剑门有一百五十口青锋剑,是否及时送到单家兵器铺。”

“确有,不过……”

“不过单叔父对我们的剑似乎不太满意,”他打断单武阳的话,“理由就是雕工瑕疵,对吧。”

这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单武阳非但不惊,反而笑了,他向身后的管家招一招手。

管家很快就去找了一把剑过来,闵文认得这把剑,就是由名剑门曹宗铸造的“两刃青锋”。

单武阳用教训的口吻说:“近年以来世侄掌教,非但没有发愤图强,反而玩物丧志,可不知道你们曹宗所铸的青锋剑大不如从前,这剑器可是我们江湖人士吃饭的家伙,锻造若是像这般偷工减料,不仅是砸了自家的招牌,我们兵器铺将这些劣质刀剑卖出去,又如何给客人交代。古训有云:业精于勤荒于嬉,世侄还要在曹家生意上多花些心思,少去沾染江湖上的不良嗜好。”

闵文觉得他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虽然近年来的确有点玩物丧志,但是大师兄掌管教中事务,一向井井有条,绝不会做出偷工减料的劣质刀剑。

这分明就是他的搪塞之词。

对他的说教毫不动容,说:“既然如此,就请将这些劣质青锋剑退回给我们,我们好回炉重铸。”

单武阳将青锋剑拔出剑鞘,似乎是稍一用力,就将剑刃折成两段。

闵文看得清楚,这分明就是在炫耀自己内功深厚。

“为了不让这些剑流到江湖以致毁了名剑曹宗和武阳兵器铺的声誉,我们已经差不多尽数销毁。”

闵文觉得一阵恶心,单武阳居然是这种厚脸皮的人,赖账还要在这里卖乖。

她现在很关注的反应,因为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看上去,一场尖锐的冲突看起来是已经无法避免了。

说:“既然是这样,那就多谢单叔父的一番好意了。”

单武阳微笑着说:“那倒不必。”

众人只感觉整个人一闪,定睛一看,又还在原处。

只是手上已经多了一样东西,单武阳在自己身上摸了一下,才发现那把秦尊宝剑已经被夺过去了。

缓缓将剑抽出鞘,低声说:“锋芒内敛,游刃有寒光,剑沉而不滞,锋刚而不戾,略有神器风范。”

然后也是稍一用力,剑身折成三段,有一截掉在地上,果然是掷地有声,略有神器风范。

这把秦尊宝剑可是单武阳至爱的东西,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心痛得都要碎了。

用单武阳常常调侃别人的话来说就是“心都脆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他的愤怒,那种愤怒比被人掘祖坟还要强烈,他要紧牙,正要怒吼,却被制止了。

转身脸贴着闵文低声说:“看我吓死他。”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从闵文身后拔剑,拔剑时杀气顿起,却丝毫不见锋芒。

一个转身就到了单武阳身后,剑已经按在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我名剑门的七星宝剑,锋芒内敛,游刃有寒光,剑主须决断分明方能不失剑意。兵不血刃,又沉而不滞,乃大将气概。锋刚而不戾,盈而不浮,有神器风范。”

这段七星剑的介绍一时间震住了单武阳和他的下人。

单武阳这个时候想起传闻中的这位世侄的一贯做派,暗自祈祷不要给他留个下半生残废之类。现在他的额头已经冒汗,一向善言好辩的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本来一百五十口青锋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单叔父欺我年少,刚才又说了那一番话戏弄于我,这可叫我情何以堪。”

闵文抿嘴一笑,说:“公子还是看在单前辈和老爷相交多年的分上手下留情吧。”

闵文这一笑让气氛缓和了不少,单武阳连忙应声道:“正是,正是。”

“剑主须决断分明方能不失剑意……”

“曹世侄当……当然是决断分明。”

“刚才还说我玩物丧志——我叫你一声叔父,而且不杀你,是看在家父的份上。我掌教以来是有人对我不服,但是作为外人,如果要把对我的不满带到两家的生意上,这就要升级到私人恩怨了。”

他说:“现在给你十天期限,这十天应该够你做很多事情。”

一摆手,一阵疾风飞驰呼啸,彩灯一一熄灭。

当单武阳缓过神来的时候,这三人客人的身影已经没入幽暗的黑夜之中。

那把变成三段的秦尊宝剑,安静地躺在地板上,不知道这样漂亮的宝剑能不能分裂生殖。

那才是,神器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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