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护佑

疏离眉心霍地一拧，看了那妇人一眼，就凭着她方才极快的反应和出手动作便能看出，她绝非表面上这般柔弱的寻常妇人，而是个练家子，却不知是为何，她要刻意隐藏自己的身手。

“呵呵……”那妇人见疏离变了脸色，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姑娘伤得不轻，不如我来喂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见她不愿明说，疏离也不勉强，握了握拳，小心地接过药碗，“多谢大婶。”

妇人连连摆手，听到前厅有人唤她，便冲疏离笑道：“这会儿雨停了，买药的人该上门了，你喝了药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疏离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之后，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向后仰了仰靠着后面的垫子，闭上眼睛，脑海里拂过三年前被大火吞噬的疏家院子，画面一转，又浮现了盛家院子里的大火。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三年前盛才继派人杀了她的爹娘、兰姨和兄长，更一把火烧了疏家，而今她也杀了盛家人，将他们焚于大火之中。

若要说不同，便是心境的不同，她没有开心，没有复仇的快感，她唯一希望的，便是故去的亡灵能得到些许的慰藉……

蓦地，一双冷厉的眸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骤然想起自己离开盛家之前，似乎有人来救她，也是这个人将她带离了盛家，可当时她旧疾复发，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根本没看清来的人究竟是谁，她仅存的一丝记忆便是那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有一点可以确定，将她送到这家药铺来的人肯定就是当时救她离开盛家的人，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她没有记错，如果她确实在某个地方闻到过他身上的气味，那就意味着她是认识这个人的，也就是说，他是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或者，隐瞒他救她的事。

这么想着，她眼神一定，仰头将汤药大口喝完，下了地，随便找了件披风披上，出了门去。

夙夜阁内一片沉寂，自从代替夜辞去了一趟南疆回来，步清倬这段时间似乎比往日里沉敛了许多，时常一个人站在窗前，或者半躺在软榻上发呆。

手中的竹片来回翻转，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他将竹片夹在两指间，突然一个手指向下一压，竹片飞起，而后他抬手轻轻一弹，竹片便飞了出去，撞在案几上，又弹了回来，被他接在手中。

昨晚在盛家南院，疏离以指弹剑的动作一直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与那晚他在九因城外遇袭时，救他的那个人的动作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脑海里交叠着渐渐重合。

一样的招式，一样的动作，一样的气势……就算这些都有可能是巧合，巧到这世上有一个人拥有和疏离一模一样的一切，可有一样东西却是世间无双，独一无二的——

他带着疏离离开盛家时，她已经昏了过去，她的身上虽伤口诸多，好在并无致命之伤，一番迟疑之后，他就近寻了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停下来，仔细地替她号了脉。

如他所料，心脉受损，这个伤正是三年前岷城被屠时留下的，当时他就已经察觉，所以给她服下世间罕有的奇药以续命。

当然，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他替疏离号完脉，给她喂了药，准备起身的时候，疏离怀里掉落了一样东西，一枚手掌大小的银盘，便也是那世人欲求不得的两仪锁。

他早该想到的，那样的眼神，他早就该认出来的！

三年前他救下的人，与三年后救下他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心底有些许的懊恼，他放下竹片，微微垂首，抬手抚额，心绪有些杂乱。

这些天他一直在找，找那个当时救下他的人，找那个本该早就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可现在那个人出现了，他反倒有些犹豫、有些疑惑了。

他相信，她到九因来是为了报仇，可是她悄无声息地混入听七楼，又是为何？

难道，当真如那人所言，这就是天定的命数，她就是那个被人等了四百多年的异星？

“你昨夜出去了。”夜辞微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步清倬眉角一动，收回抚额的手，侧过身去看着窗外。

夜辞缓步走进来，随身带来一股寒凉之气，他的骨子里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沉稳与庄重，平日里还好，一旦遇上他心情不悦或是有要事发生之时，这份沉重便会被放大，压迫着身边的人。

“白钦来了，你该知道。”

步清倬随意点点头，“知道。”

“他是祁晔的人。”

“这我也知道。”

“他去了盛家。”

步清倬神色一滞，终于收回目光向夜辞看去，迎上夜辞通透的眼眸，他心下咯噔一跳，低下头去，“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她究竟是谁，值得你这般冒险去相救。”

步清倬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向后仰了仰，“司陵都跟你说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告诉我，你查了三年前岷城一户姓疏的人家，刚巧这家人与盛家有关，再想想这几日城里城外发生的事，想要猜到前因后果，并不难。”夜辞说着在软榻旁停住脚步，挨着步清倬坐了下来，目光一直紧盯着他，“你可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步清倬凝眉想了想，朝着门外看了一眼，“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盛家上下百余条人命……只死了五人，盛联夫妇、盛才继夫妇、以及盛才继的贴身侍卫，其余下人侍卫并没有伤亡，事发之时，他们都被迷药迷晕了，直到白钦带人前来，才把他们唤醒。”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脸上泛起一丝疑色，“白钦似乎并没有要阻止消息散播出去的意思，一大早此事便已传遍全城，眼下与这件事无关的人都已经被遣散，不过白钦留下了一批人。”

“哪些人？”

“昨天领那位年轻的陆大夫入府、所有见过陆大夫的人，尤其是在正院伺候的下人。听说，白钦让他们每个人都凭着记忆画了一幅画像，再让画师集合所有人画中的相似之处作画，而后让那些人辨认，只怕不到午时，杀害盛家人凶手的画像就能贴出来了。”

“那又如何？”

“平风县主的父亲秦光是祁晔的人，祁晔也许并不在意一个盛家，但是他在意所有与他作对的人，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摇他的权威，如今又恰逢白钦在此，所以这件事绝对不会草草收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步清倬一眼，“你护得了她一时，可护得了一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