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苏锦绣自小的未婚夫,萧明。
萧家是军阀世家,当初何容华未出嫁之前,也是名门小姐,和萧家夫人顾弥珍是闺中好友。当年她怀孕即将临盆的时候,苏宵云在门外等候,萧家夫人带着才几岁的萧明上门来看她,对何容华说,如果她肚子里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就要和她们苏家做亲家。
后来她果然生下了一个女儿,苏锦绣出生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虚脱无力,听见外面接生婆兴高采烈的声音,她们在外面对着候在外面的苏宵云和顾弥珍恭贺,说,夫人生下来的是个漂亮的小姐。
而后顾弥珍过来,她挽着何容华的手,欢天喜地地同她说:“容华,看我猜中了,你我是要做亲家的。”
锦绣长大了一些,生得粉雕玉琢,眼睛又大又黑。萧明却是性格冷淡,总是抿着唇不说话。那些时候锦绣和致远一同被送去萧家玩,跟在萧明背后跑,老爱叫他萧哥哥,亲近他甚至多于过亲近她的亲哥哥致远。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锦绣和致远在萧家躲迷藏的时候,致远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抗生素,药水溅入了锦绣的眼睛。为了不被大人骂,他将锦绣带着去马马虎虎地用水洗了洗眼睛,而后将药品碎片偷偷藏了起来。
而后直到锦绣眼睛看不见,苏致远才知道事况的严峻性,等到他抽抽噎噎地去说出真相,并且指认事发现场时,众人才赶紧将苏锦绣送去西医院治疗。
可是为时已晚,锦绣的眼睛几乎彻底看不见了。她整日处于黑暗里,害怕得紧,动不动就要哭,只是何容华心疼她,时常守在她旁边,她这才稳定下来。
锦绣是个上进的好孩子,可是落在其他人眼里,却又是另一幅模样。
苏锦绣听见母亲这样说,愣了一下,继而问道:“萧明要回国了吗?”
她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了萧明。自从自己眼睛看不见之后,萧家就没再和苏家说过邀请她们去萧家宅邸玩耍的事情。现如今时隔多年,她不知道萧明长什么样子,但是却记得他的声音。
他似乎不是很喜欢自己。
何容华将绷圈取了下来,将手帕放在苏锦绣手心,语重心长地说道:“锦绣,娘身子不好,萧家却是个好夫家。只要你嫁过去,吃穿不愁,娘就不担心了。”
苏锦绣沉默地点了点头,何容华摩挲着她的手,摸到她的手指时,察觉到上面结了痂的针眼,顿时心酸道:“你嫁去了萧家,也就不用再绣了。你这手指,要是遭夫家看到了,指不定会心疼的。”
苏锦绣望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语气的关怀和心疼。她反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娘,我不想当个废人,整天只坐在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做。我也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何容华长叹了口气,又说道:“你父亲现在还在忙着吗?”
苏家的绣坊闻名天下,是为蜀绣第一名门。何容华当初是苏家最得意的一名门生,因为只有嫁给了苏家的当家人,才能学到蜀绣的精髓,况且何容华和苏宵云自小一起长大,她便顺理成章的成了苏家的夫人。这么多年,何容华已经将蜀绣的精髓渗了个遍。只可惜她身体不好,这么多年,再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了。
蜀绣穿男不传女,苏宵云从来都没把苏锦绣的绣艺放在心上。苏家的蜀绣作坊只能由苏致远继承,对于这个女儿,他只想让苏锦绣快快嫁给萧家,找个好人家,顺利地生儿育女平安一生,也才算是彻底安心了。
苏锦绣点了点头,说道:“父亲刚刚接了笔活,说是要替一个大户人家绣一副山水画,那户人家指明要父亲来绣,受不得耽搁。”
何容华点了点头,旋即又忧心忡忡地说道:“他的那些弟子都没几个出色的,致远又不想学蜀绣,一门心思去搞他那个西医,最近这段日子,还闹腾说不要继承苏家家产,要去买什么洋机器来开绣厂。要我说,蜀绣就是蜀绣,只能用手用心去绣,用机器绣出来的,那是个什么玩意?丢了魂!”
说着,她放下帕子,脸上浮现一抹悲哀的神色:“学西医我还能理解,他是想治好你这眼睛,可是开绣厂又是个什么意思?这蜀绣传男不传女,他要放弃了,咱们苏家以后还要靠谁?”
苏锦绣在旁边静静地坐着,温声说道:“娘,哥也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外面局势乱了,洋人都来这里开厂,劳工们都没有钱挣,哥的做法也是好的。”
何容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叹气道:“你们啊,就是看多了那些歪门邪道,那些机器赚了劳工的钱,劳工们又能靠什么吃饭?外面局势乱,都是这些洋机器给惹来的!尽是洋人招来的祸害!”
苏锦绣不再说话,何容华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道:“娘也不管现在外面怎样,你呀,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只要你顺顺利利地嫁到了萧家,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操心了。”
她将那面绣着锦鲤的帕子挑出来,放在苏锦绣手里,认真嘱咐道:“明天萧明来了,你可记得要将这面帕子送给他。萧家是户好人家,娘放心。”
苏锦绣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温声说道:“那我回去了,娘,你注意些身子。”
何容华笑着点了点头,瞧着苏锦绣站起身来,身形纤细,不由得开口说道:“萧明都回来了,亲事也该办了。锦绣,你太瘦了,可得吃胖点,日后才好生孩子。”
苏锦绣无奈的点了点头。
她握紧手里的锦帕,循着记忆走过去,眼前虽然是一片黑暗,但记忆却没有差错。她避开屏风和桌几,吱呀一声推开门,迈出去。
外面两个丫鬟都候着,一个是伺候何容华起夜的丫鬟巧珠,一个是给她引路的丫鬟新珍。
新珍穿着一身绿衣裳,手里拿着根黑漆的盲杖,扎着两条麻花辫,脸上尚带稚气,见她推门出来,连忙过来扶住她。
苏锦绣从她的手里将盲杖拿过来,睁着眼睛说道:“回去吧。”
新珍连忙点头,脆生生地应道:“好,小姐。”
院子里落了一地白玉兰,脚下踩着花瓣,感觉得到被踩碎的汁液溅出的细腻。
苏锦绣走着走着,忽的停下来,弯下腰,手指在地上摩挲着,从自己的脚底摸出一片尚且完整的白玉兰花瓣。
她将花瓣放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摩挲了几番,像是在辨认这到底是哪种花。半响,她才恍然大悟似得,慢慢地说道:“是玉兰花开了啊?那一定很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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