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年

卷云崖犹如一道屏障，落在五丰城的边缘。从上看下去，几乎是垂直的。只是站在崖边，就能让人战栗，更何况征服它？

而崖面那个瘦弱的身影却打破了它的不败神话，尽管这个呻吟就如平地上的蚂蚁，毫不起眼。

云天明每爬一下，便会在崖壁上留下一点血迹。

整整两日，他从崖顶爬到了崖壁中段，累了就用绳子把自己绑好挂在突出的石头上休息一番，而后继续。

也许对于修炼者，哪怕是最低等的炼器徒来说，这东西只要愿意花点功夫，总是可以下来的。但是云天明不同，他过于普通了。

云天明没有去看下面，过于远大的目标反而会让他害怕。他只要一步一步的，要么爬到崖底，要么爬到生命尽头。

在云天明刻意“失明”的努力下，崖底的风景渐渐呈现，至少已经可以看到有一条窄窄的小河了。

随后，稀松的树木出现在画面上，然后浅滩……

云天明仰着头，目光已经变得麻木，思维仿佛被坚冰冻住，四肢机械般的运动。

突然，他脚下一滑，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神采，双手拼命扑腾，却只抓了个空。

“啪。”

云天明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流了一点血。但是身体落在实地上的感觉，总能给人安全感。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爬起身，往四周寻找，但是并没有发现云天晴的——尸体。

双手扑空的恐惧感再次浮现，一股没来由的空虚感占据了云天明的整颗心。

他哭了。

年幼的灵魂虽然脆弱，但是极具韧性。

哭了一会儿后，云天明可能是累了。他走到河边，洗了洗脸。这河似乎不深，上层较为清澈，能看见游动的鱼。

他想着，也许天晴并没有死，只是他找不到了。当这个想法生根发芽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希望——最主要的是，他感觉饿了。

运气总算还不错，来往游动的鱼并不少，云天明站在岸上，用衣服捞住了两条游得慢的。他也顾不得味道，用石头刮了下鱼鳞，随意处理了一下，就开始啃咬。

生鱼下肚，已有三五分饱，云天明打算在抓几条。

恰看见水中游来一只大家伙，慢慢悠悠，丝毫不觉得危险就在身边。

云天明拾起身边一根尖杈子，折了多余的分支，在岸边等候。

“咻！”

尖杈入湖，将鱼肚穿了个透。

云天明正打算提起杈子，却发觉怎么也提不动。

忽然，一道巨力将云天明拽入河中。急速倒退的河水让他无法多想，也无法睁开眼。他就急忙松开手，但是腰上的绳子又被什么东西钩住，依然拖着他前行。

好在爬崖壁的时候，绳子磨损的足够厉害，撑不住这样的大力，绷断了。

等云天明停下来之后，才能够睁开眼，而一道巨大的黑影马上又从斜上方猛然靠近。他来不及多想，拼命扑腾着往下潜。

黑影穷追不舍，马上就要碰到云天明的脚了。云天明的直觉告诉他，死亡就要来了。

这时，满目的白光冲进他的眼睛，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一切戛然而止。

待云天明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浅滩上了。

感受着酸痛的身体，云天明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但毫无收获。直至一道灵光闪过，云天明集中自己的思维，全速追赶，要抓住它。

“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抱住脑袋，面露痛苦之色。

“无相无我……众生擎天……”

一连串怪异的字符在云天明脑海中翻腾，将他的思维困作一团，任由其在波涛中跌宕。诵文的怪音隔断了云天明和世界的联系，反复冲刷着灵魂……

随着后三个字节“众生印”的落下，诵音戛然而止。

云天明缓缓睁开眼，努力平复呼吸。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天地间最自然的力量——灵力。

自五岁那年他再也无法感受到灵力之后，他就成了众人的笑柄。若不是云天晴天赋无敌，他……

想到云天晴，天空再次变得灰暗。

云天明的内心挣扎着点起一把火，“也许爹娘可怜小晴，要我为妹妹报仇……一定是这样！”他止住哀伤，用另一种方式麻醉自己。小孩子就是这么天真，只要符合自己的期望，就不会去细想那些不合理的细节。

虽然云天明之前没有灵力，但是吸收天地灵力，在体内运转的方法他还记得——那是每个人在觉醒灵力之前必须要练习的。

他念着口诀，感受着体内灵力由静变动，轮转遍体，生生不息……

一次，两次……不断地失败，就不断重新开始。

“成功了！”

云天明一声低喝，尽管声音稚嫩，却有镇人的气势。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沸腾的血液。因为解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步骤——生成灵印！

灵印一结便知天赋如何，虽不是绝对，但大致如此。

云天明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把灵力汇聚一处，将其想象成一颗种子，然后生长……

不多时，一块巴掌大的光团悬浮在云天明的体内。

“呼！”他长出一口气，按照他所知道的，到这里，灵印算是成功结成了。

“这个强度……比起妹妹差多了……”云天明想着，以前他是个普通人的时候感受不到云天晴究竟有多么妖孽，反而在得到灵力之后察觉到了这道鸿沟。

但不管怎样，总算有了点希望。云天明捏紧了拳头，再次确立自己生存的意义。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灵印结成，随后又从中分出了数个小光团，每一个都蕴藏着灵力，围绕着大光团绕动。

“这是怎么回事？”云天明大惊失色，“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每一个光团都像是灵印，但是又不如灵印给人的感觉实在……

不过孩童心智，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崖下桃园，除了云天明，无有人迹。

除了定时会去罗霜霜的店里工作，还有采购一些必需品，他都呆在下面。

这种生活，一过就是五年。

这五年里，不说别的，至少云天明攀爬技巧已是登峰造极。

原先上下一趟要花半个月，现在一日便可，行动也方便了许多。

苍穹之外，神颅州。

茫茫白雾中，两个青年对坐而弈。

棋盘之上，黑白缠绕，难分难解。

持白棋的紫袍青年眉头紧锁，不知下在何处。

但是他神色骤转，好似灵光乍现，举棋落子，一气呵成。

“苍兄，看来你这棋圣的名号要让贤咯。我这一子，可就要破你阵地了！”

面对挑衅，持黑棋的白袍青年面色依然从容。他缓缓出手，并不着急的样子。

“莫要抵抗，输于我有何可惜。就如你把‘运’分于众生，最后却只落在这么个小子身上。可惜啊，当真是可惜啊，哈哈哈……”紫袍青年迅速落子，攻势迅猛，乍看之下骇人心神。

眼看着黑棋落入困境，只见那白袍青年手举一子，不急着落下。

“雷兄，你可知有一语叫‘入界宜缓’？”说罢，黑子悄然落下，击中白棋要害，迅猛攻势土崩瓦解。

“这是……”紫袍青年惊诧，自己的大龙反倒被屠。

“‘运’本生于众生，还之，方为正道……”白袍青年微笑道。

此时上空雷光乍现，紫袍青年突然有感，皱眉怒目，说道：“苍兄，守你的正道恐怕来不及了。此去，我必乘胜而归！到时再与你搏杀在这棋盘之上！”说罢，他变化作一条巨龙，迎着雷光消失在世界尽头。

白袍青年缓缓起身，朝着远处恭敬一拜，随后将自己落下的最后一子提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