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冤家路窄

我怀里抱着儿子，眼睁睁看着荣锦立慢慢向我们走来。

逐渐走出黑暗里，荣锦立苍白的脸色更加明显了。荣锦立目不斜视地走着，身上的气势仍在，但是我可以看出，他的脚步放得比平时慢上几分，似乎有些疲倦。

他孑然一身，身边没有了那些前呼后拥的人随从着，越发显出他一身清冷疏离的气质。

这深夜里，他怎么也会出现在医院？

他好像是从前面的诊室拐出来的，他也来看病吗？

的确，荣锦立这副样子，似乎比平时要虚弱很多。看他的气色，应该是医院的常客吧？

我惊疑不定地想着，在惊讶之下居然忘记收回了目光，就在这时，荣锦立眸光一转，那双流光湛然的眼睛就看向了我，流露出一点掩不住的意外来。

“你怎么在这儿？”

我支支吾吾的，下意识地看向怀里的儿子，心里猛地一跳，紧张地看向荣锦立。

随即，他的目光就看向了我怀里的儿子。

儿子被我裹在外套里，但是为了怕压到枕头，我把儿子的上身都露出来了，一只白嫩的小胳膊搭在我的手臂上，针头连接着点滴，挂在一旁的点滴架子上。

儿子乌黑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头上，黑水晶一样的眼睛黑白分明，形状漂亮，眼尾也是微微上挑的。笔挺秀气的鼻子，红红的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吮吸时偶然露出一个小酒窝来。

以前只是觉得儿子的眼睛长得像荣锦立，等到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惊觉，儿子长得简直就是荣锦立的幼年版本。

无论是眼睛、鼻子、嘴巴还是脸型，无一不像极了荣锦立。

完了……我看着荣锦立的眼睛猛地一亮，随即流露出难以辨别的复杂情绪来，紧紧盯着儿子。

短暂的一瞬间，他高大的身子居然有些瑟瑟发抖起来，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浮凸，昭示着主人的心情，缓缓地走到了我面前。

他的身材虽然瘦削，但是仍然高大挺拔，加上自带的气势，压得我有些喘不过去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明知故问地道。

我见过他几次，还从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这么剧烈的感情波动。他一直是无悲无喜、优雅淡定的，就算是在嘲讽我的时候，那份讥诮的笑意，也像是隔着云端，居高临下。

可是此刻，我居然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虽然转瞬即逝，却让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慌乱地张了张嘴，却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荣总，好巧……”

荣锦立直接忽略了我的话，略弓身看着儿子，似乎想要借着走廊的灯光，将儿子看得更清楚一些，华丽磁性的嗓音清凌凌地响起：“怎么，孩子生病了？”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虽然问着我，眼睛却一直盯在儿子的身上。

荣锦立一向冷淡疏离，优雅澄净得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但是此刻，他的眼底多了几分掩不住的热切，似乎怕吓着了儿子，又拼命地压抑下去。黑水晶一样的眼底，似乎燃烧着两簇火焰。

儿子专心致志地吮着棒棒糖，一抬眼看到个高大的陌生男人，立刻扭头埋进我怀里。但是肉乎乎的小手上，那刺眼的针头却明晃晃地昭示着真相。

我此刻恨不得能把儿子塞回肚子里去，他每多看儿子一眼，我的心都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

我努力地深呼吸着，露出一个客套而礼貌的笑来：“是……儿子半夜有点发烧，我就送他来了。”

“只有你一个人？”他上下审视我一眼，似乎就对我的窘迫境地了然于胸了。

我咬了咬牙，想到上次在他面前崩溃，说出了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生活的话来，只得默认下来。

似乎没有看出我的窘迫和不悦，就算看出来了他也不会在意的吧。他安然闲适地站在我的面前，继续找些不痛不痒的话来跟我闲聊：“孩子几岁了？”

“三岁了。”尽管我有多不想让他知道儿子的事，却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回答着。他这样地位的人，想知道什么都是能查出来的。

与其遮遮掩掩，惹得他疑心，还不如我自己大大方方地坦白，免得他怀疑儿子，真的去查出什么来。

就算到了这一步，我还是忍不住自欺欺人地想，也许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只是巧合而已，我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只是，他这样的尊贵人物，蹲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跟我聊些关于儿子的鸡毛蒜皮，实在是……违和啊。

“那天在幼儿园，你就是为了他去的？”荣锦立的一双长腿像是长出了根，牢牢地扎在我的面前，也不觉得我们三更半夜在医院的走廊上聊天有什么不妥：“那家幼儿园的确不错，你这样的收入，也算是为了孩子费心了。”

“……”真是会聊天啊。荣锦立的话很不客气，却也说得犀利。我忍耐地道：“那家幼儿园的环境很好，老师也不错，适合儿子。”

“对！”我怀里的儿子一直含着棒棒糖，腮帮子上鼓起一个圆来，红红的小嘴一吮一吮，一直乖乖的听着我们聊天，插不上嘴。

此刻听到荣锦立谈论他的幼儿园，忽然跟上了话题，奶声奶气地接口道：“我喜欢幼儿园的老师！老师也喜欢苏宓！”

“原来你叫苏宓。”荣锦立半蹲下身，视线与儿子平视，似乎很重视儿子的话，好奇的询问道：“老师为什么喜欢苏宓？”

儿子很少跟成年的男人接触，平时在家里对着我，在幼儿园又是面对着温柔的老师和小朋友，乍一看见高高大大的荣锦立，忍不住又缩回我的怀里。

但是荣锦立很耐心，语气温和地重复了一遍：“我猜，是因为苏宓听话，对不对？”

儿子慢慢地扭过头，看了荣锦立一眼。可能长得好的人总是比较受欢迎，儿子很快就看着他笑了：“老师说我长得可爱，所以最喜欢苏宓了！”

“对。”荣锦立微微偏头，用那双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看着儿子，眼底波光流转时清凌凌的，似乎又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你长得很好，跟我小时候长得一样。”

荣锦立的最后一句话像是焦雷般，在我的耳边轰然炸开。

我只觉得手脚发麻，似乎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浑身颤抖个不停。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特地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抢走我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