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沈惊鸿是被左臂传来的一阵剧痛，骤然惊醒的。当他睁眼时便听见屋里有打斗的声音，顾不得左臂的伤痛，沈惊鸿翻身快速的下床，便看见张荃及他几个手下在和两名黑衣人厮打。来不及探究事情原委。沈惊鸿急忙上去帮忙。

两名黑衣人武功甚好，沈惊鸿和张荃不会武艺被那黑衣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而那张荃的手下委实也只能算个三脚猫功夫，吃力的应付着其中一名黑衣人。沈惊鸿眼见那黑衣人举起白晃晃的大刀就要劈向自己，此时张荃却突然扑过来将那黑衣人的双脚抱住，大吼道“老大快跑，我们顶不住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跑。我跑了他们会杀了你们的。”沈惊鸿连忙摇头。

那黑衣人挣脱不了张荃的禁锢，便想挥刀砍了他。沈惊鸿看见他的动作急忙吼道“大哥大哥，手下留情啊！我知道你们的目标是我，你...你放了他们。我...我不跑，我让你们杀了便是。”

那黑衣人闻言果然愣住了，左手成爪，一把将张荃提了起来，掐住他的脖子道“你倒是有点江湖义气。行，你立马自刎于此，我便放了他们。”

沈惊鸿哭丧着一张脸，抖着身子问道“那个...大...大哥，我用什么刎啊？”

黑衣人见他那怂样轻笑了一声，便将手中的大刀扔向他“用这个，快点。”

沈惊鸿缓慢的将地上的刀捡起来。

张荃见状又是感动又是惊惧的大吼道“老大不要啊！我张荃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今日便是交待在这里也是甘愿的。老大，你不要管我们，趁现在快跑。”那黑衣闻言一拳打在张荃肚子上，痛得他无法再言语。

沈惊鸿右手执刀柄，左手执刀尖，微微颤颤的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抬眼望着那黑衣人道“大哥，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可不要骗我啊，我死后你一定要放了我这几个兄弟。”

“都要死了还这么多废话，快点！”

“呜呜呜...张荃，你自己保重。”说完，沈惊鸿双手抱着大刀向右一划，身体也跟着向右一转，背着那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啊...老大啊？”张荃大哭着就挣扎着想过来，被那黑衣人一脚踢进了角落里。

黑衣人见他已死，便轻笑着过来捡自己的大刀，却不想自己的死期将至。沈惊鸿听着身后人的动静，双手死死的握住刀柄，估计着时间速度和角度力度，然后如豹子一般拔地而起一刀砍向了来人。那黑衣人双目大睁死死瞪着沈惊鸿已发不出半点声音。或许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一个他以为的‘死人’手里。

沈惊鸿这一刀用尽了全力，那刀深深的嵌进了黑衣人的半个脖颈。沈惊鸿吓得全身颤抖，双手再也不敢握住刀柄。那黑衣人便轰然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鲜血从那伤口里喷涌而出，双目暴突。

“呜呜呜...我...我不是有心要杀你的，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为什么要过来拿刀！你如果不来拿刀，我是不会杀你的。”

张荃见他不但没死还砍了那人，激动得立马跑过来。“老大，你没死太好了！！！我就知道，老大你那么聪明一定不会就这样死了的。老大...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你向他道什么歉？你不杀他，他便会杀了你，他只是一个刺客，你不要怕，你杀了他不会犯罪的。”

他又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可是...他毕竟还是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哪怕他不是一个好人，哪怕他十恶不赦。在这个时代里，杀一个人或许稀松平常，更遑论还是一个刺客。

可是...他不是这里的人啊！他接受了二十二年的国民教育。在那个时代，人人都知道生命是最珍贵的，人人都知道要善待生命。可是今日...无论出于什么初衷，他终究还是亲手斩杀了一条生命。

张荃不知道他此时的内心是如何的惊涛骇浪。他只知道，再不走，他们就走不了了。于是拉起沈惊鸿就想跑，可...还是晚了一步，他的手下都被另一个黑衣人打伤，再也无法替他们拖延时间。

那黑衣人大步过来，一脚将挡在沈惊鸿身前的张荃踹飞。低头看着被自己的兵器杀死的同伴，恼怒的就想斩了沈惊鸿。

沈惊鸿平静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他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我...今日是我第一次杀人。你第一次杀人是不是也像我这般惶惶不安？”

那黑衣人闻言竟是微微的愣住了，双眼迷蒙的看着他。他定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这种话，对一个杀手。那人还是他的刺杀对象。呵...有谁会在乎一个杀手的感受，他们生来便是不停的杀戮。今日他竟从这个羸弱的少年口中听到了这番惊世骇俗的提问。

只见那黑衣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剑。随后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你走吧，趁我现在还没有反悔。”

张荃闻言一喜，急忙拉了沈惊鸿向外冲。待他走在门口时，转身道“今日放了我，你可会受到惩罚？”

沈惊鸿见他只是瞪大双眼，冷冷的看着自己，也不言语。许久又说道“你放心，我会亲手为自己做一座坟墓，就当自己死了。你便不会受到惩罚。若来日你有难，我有幸能救你，便算还了今日的不杀之恩。在下沈惊鸿谢过兄台。”沈惊鸿向他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快速离去。隐约间，沈惊鸿似乎听见那男子说了两个字——‘洛扬’！是他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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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鸿跑出门外就想带着小夜和他爹娘一起离开这里。可是张荃却说他的爹娘都已经死了，小夜也不知所踪。那黑衣人点燃了他的家，张荃和他几个手下，拼命的将他带离了那里。

此时他们一群人正藏身于芒山的竹林深处。张荃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他道“老大，你先出去避一避风头吧？我过来的时候婶子和大伯已经...我只来得及救你。”

沈惊鸿颓然瘫坐在地上轻声问道“他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取我家人性命。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小百姓，为什么？张荃，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赶来救我的？你可看见其他可疑之人，小夜呢？你有看到他吗？”

“老大，我是出来...出来偷鸭子的。老大不是说要给我做鸭子吗？我爹又不给我银子了，所以...所以就只好...老大你可别骂我，要不是因为这样，我又怎么会发现那两个黑衣人呢？我们偷了鸭子回来时，便发现那两人从大伯的房里出来。大伯和婶子应该就是那时便...然后那黑衣人便进了你的房间，还刺伤了你的手臂，我们几人便冲进来了，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沈惊鸿闻言，细心的抓住了其中的一丝线索问道“他们没有去小夜的房间吗？”

“没有，他们直接去的大伯和你的房间。我们跟着他俩的时候，经过小夜房间，里面便已经没有人影了。”

沈惊鸿此时才想起小夜在屋顶与自己说的话。他可是在向自己道别？幸好！幸好小夜走了，幸好他不在，否则...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小夜一走，自己就受到刺杀？是凑巧吗？他们到底是受何人指使？他们是不是来杀小夜的？还是他救了柳疏的事被人发现了？可是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既无权也无钱，到底是何人要将他们除之呢？沈惊鸿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仍旧没有丝毫线索。

“老大，别想了，你快走吧？免得那个黑衣人反悔。”

“可是...我连爹娘的尸身都...”

“老大，还有我啊，我会替你厚葬大伯和婶子的。你别犹豫了，快走。我爹不给我银两，我只得从家里偷了些古董当了，给你换了些银两。老大你以后要当心。荃子不能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了。呜呜呜...”

“我知道了，荃子...谢谢你，你也要多保重，往后...别做那些不好的事了。等老大出去逍遥够了就回来找你，我还欠你一个烧花鸭呢？”沈惊鸿故作轻松的拍了拍张荃的肩膀。

“嘿嘿...对！”张荃立马抹了把眼泪笑道。

“荃子，我答应了那黑衣人要替自己做个坟墓的，眼下只有你代劳了，你回去...将我爹娘葬在一处。然后...那个被我砍死的黑衣人，你也将他葬了吧！就用我的名字给他立个碑，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去吧！”沈惊鸿起身冲他挥了挥手，便举步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家乡’。

张荃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那个纤细的红衣少年缓缓消失在自己眼前。眼眶一热，泪水又流下眼眶。老大...荃子是个粗人，可是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街坊们都恨我怕我，只有你...只有你对我好。老大保重了，荃子一定将你交代的事办得妥妥当当的，还像以前那样。荃子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等你回来重新开张，等你回来给荃子补上今日那顿烧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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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柳疏和柳殇连夜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已被焚尽的房屋，和那屋前的两座新坟。两人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不过半月，他们不过分开半月，竟已是阴阳两隔了。

此时街坊们都聚集在沈家房门前，昔日那个温馨的早餐铺早已被烈火焚烧得一干二净。昔日淳朴的沈氏夫妇和那个美得像妖精的少年也变成了两座新坟。沈家待人极好，现在一家人遭逢巨变，四周的街坊都纷纷自发的来送他们最后一程。一时间只余‘呜呜’的悲戚之音。

柳疏双眼血红，拳头捏得‘咔咔’作响。那个笑魇如花的红衣少年公子，真的已经不在了吗？他还清楚的记得，当他被伤口的剧痛惊醒时还未待他睁眼。耳边便传来一声温暖的安抚声，‘不要害怕’他让自己不要害怕！！！！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四个字，在所有人眼里，他是冷血残酷的化身。有谁在乎他是否也会流血，也会痛？他即便再强大，可他终究也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

那个含笑着让他在家乖乖等着他回来的少年，已消散于这天地间了。

回程的马车上，柳疏和柳觞都是一脸悲愤。那群江湖人他们已经查清楚来历了，是近日凭空出现的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江湖人称‘往生门’。这‘往生门’平日干的便是买凶杀人的勾当。但是对于这‘往生门’的来历及背后的势力却仍不可知。

他们只隐约知道，此事定与南宫夜寒脱不了关系。三弟一家只是平凡百姓，待人接物向来都极好。定没有什么仇家会买通这‘往生门’来取他们性命。他们也问了张荃，说是当晚那刺客径直奔向三弟父母和三弟的房间。而那时，南宫夜寒已不知所踪。那刺客似乎知道南宫夜寒已经离开，又或者他们本就不是为杀他而来。此事疑点重重，他们必须回去仔细查探。两人无力救回沈惊鸿，已让他们十分悔恨，所以两人痛下决定，一定要为三弟一家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