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掉崖

林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点，他希望有人会叫住他，这样他可以有个台阶下，他可以重新回头再次向张凤花求情，希望她可以见好就收，成全自己。

他知道，真的走出高家大门，他与高羽琪的关系也就完了，回去也难以跟父母交代，家里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自己却把事情搞砸了，真是无颜见父母了。

所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如同绑着沙袋，走也走不快，越向外走心越向下沉，他隐约听到有开门和门被关的声音，估计是高羽琪要出来被张凤花制止了，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看到高羽琪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怕自己会不争气地落泪。

走到了大门口，他的心也沉到了底，深吸一口气，日子要过路还长着，心一狠，脚一跺，跨出了门槛。出门之后，他沉重的脚步反而变轻快了些，他有些如释重负，终于解脱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他知道丈母娘张凤花一直嫌弃他只是个业务员，既辛苦又赚不了大钱，每次去高羽琪家里都要看丈母娘的脸色，稍微一点不满意丈母娘就会大发雷霆，不管有多少人在场，实在叫人下不了台。

“琪琪，你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林峰对自己说，拉开婚车门，一下子钻了进去。

一路上，林峰想了很多。他有点怨恨张凤花，觉得她把钱看得太重，看得比自己女儿的幸福还要重，他有点怨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不是有钱人，不能给自己优越的生活条件，以致于结个婚都如此艰难。

他更怨恨自己，为什么自己毕业几年了还是赚不了多少钱，以致今天要受如此奇耻大辱，他甚至怨恨自己的姐夫，为什么当自己准备走的时候不抱住自己，那样的话还有挽回的余地，现在，一切都晚了。林峰流下了屈辱悔恨的泪水，钱啊，一切都是因为钱。

到了家，家里人不出意外地早已炸开了锅，他们已经提前从姐夫那里知道了消息，大家都在翘首以盼焦急地等待迎亲队伍，一下车，他们一股脑都围上来问东问西。

“小峰啊，你也太不懂事了吧，当时跟你丈母娘好好说说啊，实在不行就打电话回来让我们送过去啊，现在怎么办啊，你快点打电话给你丈母娘道歉，赶紧回去把琪琪接回来。”母亲一脸焦急地说道。

“我不打，我也不去接，随便他们家吧。”林峰铁青着脸，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心情差到了极点。

父亲，母亲和姐姐林莉也一起跟了进来，“你妈说的对，你赶紧带上钱去把琪琪接回来”，一向老实巴交的父亲也急了。

“要去你们去，我绝对不去！”林峰的犟脾气也上来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再说一遍！”父亲怒不可遏，青筋暴起，怒目圆睁。

“不去就是不去”，林峰坐在床头，看着两人的结婚照，照片上高羽琪笑得多么甜蜜，林峰幸福地抱着高羽琪，可现在，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了。

“啪”，父亲一巴掌打在林峰的脸上，留下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打完林峰，父亲也一下子楞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打儿子，儿子一向乖巧听话，从来不需要自己操心，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在工作上都没有让自己担心过，打完林峰父亲也是一阵心疼。

林峰捂住了脸，眼泪在打转，自己从小到大都很懂事听话，从来没有被父母打过，今天先是当众被丈母娘奚落了一顿，本来想回来诉说委屈的，不料又被父亲打了一个巴掌，林峰顿时万念俱灰，心里觉得委屈极了。

他一把推开过来查看自己的姐姐，猛得推开门，随手“砰”的一声关上门，不顾后面母亲和姐姐的呼叫，毅然决然地冲了出去。

妈妈姐姐也追不上他，只有家里养得那只大黄狗能跟得上他，看见林峰冲了出去，大黄也“唰”地一下窜了出去，一人一狗，一前一后，跑啊跑，一口气跑到了后山。

后山是在他家后面的一座小山，小山后面还有一座大山，他小时候经常上小山来玩，对小山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小山也不算矮，海拔也有百十来米高，只是跟后面的大山比起来就算小山了。

每次遇到开心不开心的事情，林峰都喜欢到后山来，他可以在山上默默地想事情而不被打扰，也可以对着大山肆意吼上几声，发泄一下情绪会好很多。

面对着大山，林峰任由自己的泪水肆意地流淌，也不去擦，泪水流到了脖子里，痒痒的，流到嘴里，咸咸的。林峰就这样抽泣着，想到委屈之处，竟然大哭起来，这一哭就停不下来，把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委屈，把父母借钱遇到的白眼嘲讽，把丈母娘对自己的羞辱全都哭了出来，眼泪就像一串串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大黄仿佛读懂了林峰的委屈，呜呜地舔着林峰的手，矗立在林峰的身边，摇着尾巴向林峰讨好，想要主人不要再这么伤心。

“大黄啊大黄，还是你好啊”，林峰看着大黄怜爱地说到，“你不需要考虑上学，不需要考虑赚钱养家，不需要面对世俗的眼光，不要聘礼，什么都不要。”

林峰悲哀地想到，做人还不如做一条狗，工作上他很努力，就是为了能够早点赚到足够的钱，可以满足丈母娘张凤花的要求，但因为不会拍马屁人又老实，领导经常对他呼来喝去。

现在的人对保险又有抗拒心理，做业务时受白眼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在家里他也很懂事，他知道自己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是没有资格在父母面前撒娇的，他也从来不乱花钱，家里为了他结婚已经借了很多债了，父母亲为了他连肉都不舍得吃。

可是，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烦扰？我该怎么办？林峰甚至想到了死，往前跨了一步，跳下去吧，跳下去就什么烦扰都没有了，下辈子我就做一条狗吧。

可想到了高羽琪，他的爱人，他退缩了，他和高羽琪是非常相爱的，她聪明、懂事、识大体，对他也好，自己省吃俭用却经常为他买东西，平时只在网上淘些便宜货，为他花钱却从来不心疼，她说衣服就是男人的脸，她喜欢把他打扮地帅帅的，他的衣服几乎都是她给置办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暖暖的。可她就是太怕她母亲，从来不敢表达自己的意愿，什么事情都是她母亲说了算，也许是怕母亲生气吧，这也更是她懂事的一种表现吧。

这样的一个女孩，你怎么舍得离开他呢？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吗？你对得起从小就疼爱你的姐姐吗？你甚至对不起一直陪伴你的大黄！林峰对自己说，慢慢他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其实，张凤花也没有错，她把女儿养这么大，花了无数心血，要那么点彩礼的确不算多，错就错在自己赚钱少，或许，自己太早遇见了她吧，也许再过几年，我就能赚到足够的钱，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门，真是相见恨早啊。

“嘟嘟嘟嘟嘟嘟嘟”，手机响起了诺基亚经典的铃声，掏出一看是姐姐林莉打过来的，“小峰，你丈人电话打过来了，他说都是一场误会，他们现在把琪琪送过来，你在哪呢？快回来吧！”

“啊，啊”，林峰第一个“啊”是惊讶的第二声，第二个“啊”是惊呼的第四声，“我在后山，现在就回来！”林峰的脸色立即阴转晴，连多云都没有过渡一下，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他们终于肯让步了，林峰喜滋滋的，准备赶回去迎接新娘子。

“啊，救命！”谁知道乐极生悲，他跨出去的那一脚已经在山边上了，前几天下雨又有点滑，一听到丈人把琪琪送回来的消息欣喜若狂没有注意脚下，一下子滑了出去！

在掉落的过程中，他听着耳边呼呼地风声，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唉，真是造化弄人啊，自己想寻短见的时候被自己说服了，自己想通了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又失足掉下了山崖。

“别了，亲爱的琪琪；别了，亲爱的父母；别了，姐姐姐夫还有小外甥，你们的恩情下辈子再报吧，我爱你们，我爱你们！”林峰眼角流下一串晶莹的泪珠，跌向谷底，散落在风中……

“呜”，林峰耳中传来了大黄的悲鸣，“别了大黄”，突然，林峰看到一道黄色的闪电冲他而来，是大黄！林峰一阵激动，原来大黄看到林峰掉下了山崖之后，竟然奋不顾身地跳崖来救林峰，林峰一把抱住了大黄，大黄也咬住了林峰的衣服，虽然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林峰却已经不再害怕，一人一狗，向下坠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