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爹死了

顾月白捏紧了手，不知该如何回答叶离，他不想骗她，可是，一切由该从何说起，这个从谎言开始的故事，要如何走下去。

“你说，师父看着你的面子上，前来为师兄治伤，可是她会原谅师兄当初背弃诺言，背弃师门么？”叶离看着顾月白的背影，此刻，她更在意的，还是鬼母对她的态度。

顾月白见她殷切期盼的眼神，随即点头道，“战风的伤，鬼母接到信，便动身了，想来还是念着你们的师徒情分。求得她的原谅，是迟早的事。只要你们俩都好好的活着，总有机会的。”

“师尊……”叶离沉下了心，听到这个名字，她需要思虑的事端便太多了。

“罢了，你先歇息下，我去后殿为你配药，你身上的外伤，需三个时辰上一次药。否则即便痊愈也是要留疤的。还有你别忘了，你才刚刚生产完两日，若是平常人家，该是在坐月。”

“上不上的，坐不坐的，有甚挂碍！”叶离深叹一口气，她是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在意这些疤痕么，至于产褥期，她觉得此生恐怕都不会再给谁生孩子了吧！养好了难道还生？只是，胸口胀胀的感觉，总是提醒着她，也不知道孩子吃什么，吃饱了没有……

“皇上金口玉言，要我们太医院治好你。”顾月白苦笑，道，“真是无法明了，你同他既到了如此地步，他竟还惦记着你身上会不会留疤痕。”

叶离垂着头，睨着地面无奈的冷笑，“他那个人，敏感多思，容不下微瑕之物，即便不再贪恋，也只得是他自己亲手毁去。”

“物？！”顾月白惊叹，“在他眼里，别人都是物件便也罢了，难道你也只是个‘物’？！”

叶离苦笑，“如若不是，那依你，我在他心里有何不同？或许，此刻，我在他心里，连个物件都不如吧……”

见叶离黯然，顾月白皱眉。

为何不是自己先遇到叶离，这样晶莹剔透，赤诚如火的女子，那个冷酷而自私的帝王，如何配得上她。

可是，权力巅峰上的人，是不是到最后都会变得如此……

想到此，顾月白冷了眸子，“算了！我只管配我的药去！如今这太医是越发不好当了，脑袋暂时长在脖子上的……”

见顾月白走开，叶离独自陷入思绪。

“师尊……她老人家竟肯来了……”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几个字，不知不觉间，就昏睡过去。

睡梦里，叶离一道黑暗的旋梯上，旋梯尽头，一道古老的木门缓缓打开。

身着黑色风袍，戴着风帽的佝偻身影，埋头在一大堆瓶瓶罐罐里面，头顶数丈长的银丝迤逦拖地。

一旁，穿着肚兜，光着脚丫的小师妹和幺师弟见到自己，笑眯眯的朝自己奔过来。

“师姐，你回来了……”

望着她们，叶离的泪，已然决堤。

“阿离！”身后一声熟悉的轻唤，叶离回头，却见满身是血的战风立在那里，还有他那个森然的血洞……

“啊——”叶离惊醒。

满额的冷汗，叶离扫了一眼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那蟹壳青的帐幔在微微晃动，她不在幽冥谷，这里是同坟墓无二的地方——冷宫。

拭去额上冷汗，忽然，她发现门口立着一个人。

“谁？”

白冰兰婀娜着身姿，走进来，“贵妃娘娘醒了。”

叶离揉着肿胀的眼眸，片刻才看清楚来人。

一袭嫣红如霞的孔雀羽衣，配着娇艳精巧的独髻，没有伤势的半边脸，肤若凝脂，分外妖娆，只可惜，那眸子里带着与这美艳的外表极不相称的神情。

叶离波澜不惊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公主阁下！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以让你出卖了。”

“阿离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昨晚那样折腾，我生怕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所以，特地来瞧瞧。”

叶离挑眉，望着她那幅妖媚狠毒的样子，“呵，托你的福，我并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白冰兰冷笑，“我想姐姐是误会我了，我还是很关心姐姐，这不，我知道姐姐无法和外界联系，所以，特地来告诉姐姐将军府的情况，想来，姐姐是很担心家里人的吧。”

叶离心中一动，叶府，确实让她担心许久，适才只顾着问战风，也不曾听顾月白提起，只是如今，她主动来说，又有何居心，难道家里出了事……

见叶离阴晴不定的表情，白冰兰冷笑，“阿离姐姐，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觉得叶家实在可怜，于心不忍，所以才来告诉你。啧啧啧……叶家啊！尤其是叶老将军，那可真惨！”

叶离心一沉，一把抓住白冰兰的衣襟，“我爹怎么了？！”

白冰兰做悲哀状，“哎~叶老将军……昨晚已经过生了！”

“什么！”叶离跌坐在榻上，“我爹一向健朗，为何会突然这样！”

白冰兰见状，幸灾乐祸道，“正是呢！若不是娘娘红杏出墙，朝臣门联名参奏叶家，皇上也不会下旨抄了叶家，叶老将军也不会因为削爵罢官，羞愤的触柱而亡了。”

“什么……我爹！”叶离只觉得五雷轰顶，心瞬间被碾碎。

她不由自主的倒退几步，心口传来阵阵剧痛。

白冰兰见状，暗喜，继续道，“哎！真是没想到，叶老将军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何等风光，临到老，确实这样的下场！我还听说，叶家的人，死的死，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家中已经没人了，叶老将军无人送行，竟连个停尸的棺椁都没有呢……”

“爹……”叶离哀嚎，瞬间觉得天旋地转。

“你怎么在这里？”顾月白端着药盒出来，见叶离倒伏在地，赶忙上前，“阿离，你怎么了？我说过，你不可以动气的！”

顾月白见叶离已经痛苦的说不出话来，拉过她的手腕诊脉，却被叶离阻止。

“月白……”叶离强撑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携着眼泪，一起滚落，叶离死死盯着顾月白，“月白，你告诉我，我爹怎么了？”

“这……”顾月白语塞。叶离服用了归元丹，强行恢复混元功，已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稳住了她的身体，今早却得到叶老将军过生的消息，只想瞒得了一时算一时，没想到这些人还是不放过她……

“月白！”叶离咆哮着，“你说话呀！”

“噗……”叶离喷出一口鲜血。

顾月白急道，“阿离，你再不可动气，否则，会经脉尽断爆裂而亡的！”

“她说的，都是真的，是吧？”叶离指着白冰兰，“我爹他死了？云珩抄了叶家，我爹触柱而亡了？”叶离捏住顾月白，绝望的眼神，逼着顾月白，他无奈的点了点头。

“啊……哈哈”叶离狂笑痛哭，情绪瞬间崩溃。

“啧啧啧……娘娘，顾太医都说了，不要动气，你这么不听呢！你就是哭倒这冷宫，你爹也不可能活过来了！早知今何必当初，你若不干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叶家也不会有今天……”

“你闭嘴！”顾月白怒视着白冰兰。

“怎么，我说的可都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顾太医生什么气！”

顾月白松开呆滞的叶离，缓步走向白冰兰，眼神里满满的杀气。

白冰兰被顾月白所慑，步步后退。

“我警告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冷宫，否则，阿离若是有什么不测，我让你……陪葬！”

见顾月白说的咬牙切齿拳，白冰兰心下一慌。

顾月白虽然文弱不会武功，可是在临淄决战那次，数百兵士，生生倒在他的毒药之下。

“哼！这冷宫晦气，你就是请我留下，本公主也不乐意！”说着，白冰兰瞄了一眼叶离，仓皇而逃。

“阿离！阿离！”见叶离神情呆滞，顾月白急了，一个劲的拍她的脸。

叶离目光呆滞，脸色苍白，手脚不断的颤抖着，胸口也起伏的飞快。

顾月白见状，赶忙取来银针，朝着叶离几个大穴扎下去。

叶离微微缓了过来，颤抖道，“月白……我真的害死了我爹……”

“阿离！”顾月白一把将叶离搂住。

叶离的眼珠缓缓转动，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翕动着嘴唇，轻声道，“月白……我害死了整个叶……”

话没说完，叶离便昏死过去。

顾月白颤抖着手，将叶离嘴唇边的鲜血拭去，将毫无知觉的叶离搂在怀中。

“阿离，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好好安葬叶将军的，我也会带你走，离开这个地狱……”